灯笼的火光在萧景珩眼底明明灭灭,将他眼尾那颗淡褐小痣染得像滴凝在雪上的血。他站在牢门外,雪色官袍上落了几粒细碎的火星,袖口银线绣的獬豸仿佛要从布面上跃出来。
“活人撒谎,是因有所求。”苏芮攥紧右手,掌心里解剖刀的虚影正随着心跳震颤,冷得像贴了块冰,“死人沉默,是因真相早刻进骨头缝里。”
她突然伸手抓住牢栏,指节用力到泛白,木刺扎进掌心也没察觉:“萧大人袖口沾的星屑——是从钦天监浑天仪上刮下来的吧?那种陨铁锈,遇血会发蓝。”
萧景珩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眼底火光猛地跳了跳。他缓缓抬手,指尖拂过袖口,动作轻得像在拈一片羽毛:“苏小姐倒是眼尖。”
“这在大胤,”他声音软得像浸了水的棉絮,却裹着淬毒的针,“通常活不过三更。”
远处梆子声“咚”地撞过来,惊飞了廊下栖息的夜鸟。二更天了。
苏芮突然笑了,笑声撞在牢壁上,碎成一片尖锐的响:“那大人为何特意来提醒一个将死之人?”她往前凑了凑,呼吸几乎要喷在他手背上,“除非……你需要个懂现代法医学的帮手。”
“现代?”萧景珩挑眉,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左手却像毒蛇般突然穿过栏杆,精准掐住她手腕——那里正浮起解剖刀的冷光,金属寒气透过皮肉渗进来。他指腹有层薄茧,像是常年握笔磨出来的,可发力时的狠劲,却像在捏一块随时要炸开的炸药。
两人对峙的呼吸搅在一起,廊尽头突然传来甲胄碰撞声,“哐当哐当”滚过来,惊得灯笼直晃。
“指挥使大人查夜——!”
萧景珩的手闪电般收回,同时袖中滑出一卷竹简,隔着栏杆塞进她衣襟。竹简边缘刮过她锁骨,带起一阵麻痒,他的声音压得比蚊子还低:“月蚀那日,去乱葬岗找第七具新尸。”
他转身时,官袍下摆扫过地面,带起的风卷出几粒荧光粉末。苏芮眯眼去看,那些粉末竟在空中拼出个箭头,颤巍巍指向她胸口——正是那块星图胎记的位置。夜风吹过他留下的气息,苦参混着沉水香里,似乎还藏着点别的味,像……福尔马林?
陆沉舟的苗刀挑开铁锁时,火星“噼啪”溅在地上,带起的风“呼”地扑灭了火把。
黑暗里,一只手突然掐住苏芮后颈,力道狠得像要把她颈椎捏碎。这触感太熟悉了——现代监控里那个嫌疑人,也是这样扼住受害者的后颈,指腹精准按在第七节颈椎骨上。
“谁教你用阿芙蓉栽赃刘侍郎的?”陆沉舟的声音从头顶砸下来,冷得像冰锥,飞鱼服上的金线在暗处泛着幽光。
“不是栽赃。”苏芮被迫仰头,喉骨被捏得发疼,每说一个字都像在磨刀片,“他指甲缝里有罂粟壳残渣……你们叫莺粟是吧?用酒泡过,涩味能盖掉尸臭。”
扼住她的力道突然松了半分。
陆沉舟摸出火折子,“嚓”地吹亮。跳跃的火光里,苏芮看清他眉骨上有道伤口,血珠正顺着鼻梁往下滚,创面泛着种诡异的青紫色,像冻坏了的肉。
“你受伤了。”她脱口而出,忘了自己还在牢里,“那是破伤风杆菌感染,得立刻清创……”
“唰——”苗刀突然横在她颈前,刀身映出陆沉舟拧起的眉峰,眼底阴鸷得能拧出水:“再敢卖弄妖术,现在就剖了你的心。”
苏芮盯着他虎口的新月疤,那道疤在火光下泛着红,像条快要活过来的小蛇。一个疯狂的念头突然撞进脑子里:“你记得对不对?”她声音发颤,却带着股豁出去的狠劲,“那天在证物室,你碰过那枚青铜令牌——”
刀光骤然暴起!
“铛!”
金属碰撞声刺得耳膜生疼。苏芮右手的解剖刀竟在此时完全实体化,堪堪挡住劈向面门的苗刀。两件跨越四百年的凶器撞在一起,迸出的不是火星,是串蓝紫色的火花,像极了法医中心紫外线灯照在血迹上的光。
陆沉舟的瞳孔猛地收缩,握刀的手竟在发抖:“这刀……你怎么会有……”
他的话被钟声打断。钦天监的青铜巨钟不知被谁敲响,“嗡——”的余震从地底钻上来,震得牢栏都在颤。苏芮低头,看见衣襟里的竹简正隐隐发光,竹片上的字仿佛活了过来,一个个往她手背上爬——
那是串数字:2023.06.15。她穿越那天的日期。
苏芮是在逃往乱葬岗的路上撞见玉衡的。
老监正站在老槐树下,银发在月光下泛着霜色,蒙眼的白绫早被血浸透,红得发黑。他手里的星盘转得飞快,铜圈碰撞声像在数着什么,盘中央指针正对着月蚀初亏的缺口,针尖亮得刺眼。
他脚边整整齐齐躺着六具尸体,都用草席裹着,每具心口都插着枚青铜令牌——和她穿越时碰的那枚一模一样,只是锈色更重,像结了层血痂。
“第七具在槐树根下。”玉衡突然转向她,空洞的眼窝对着她的脸,声音干得像树皮摩擦,“苏姑娘,你确定要看自己的尸首吗?”
夜风“呼”地掀起最边上那具的草席,苏芮的呼吸瞬间卡在喉咙里。
那具腐尸穿着她的白大褂,左胸别着法医中心的工作证,照片上的自己正对着镜头笑。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尸体右手死死攥着份报告,纸页边缘已经发黑,露出的标题赫然是《红蜡案尸检报告》——落款日期,是她穿越后的第三天。
“时空悖论开始了。”玉衡的星盘“咔”地裂开道缝,铜屑簌簌往下掉,“每个穿越者都会看见自己的尸体,这是……”
他的话被破空而来的箭矢打断。苏芮往旁边一扑,箭头擦着她耳尖钉进槐树里,箭羽还在嗡嗡发抖。她抬头,看见陆沉舟率着锦衣卫从东边包抄过来,飞鱼服在月光下像一群扑过来的乌鸦;西边树林里,萧景珩的暗卫正举着火把现身,雪色身影在黑暗里格外扎眼。
箭雨织成的网中央,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姑娘突然冲出来,是之前在公堂偷偷抹泪的丫鬟小满。她怀里抱着枚青铜令牌,边跑边喊,声音都劈了:“苏姑娘快碰令牌!月蚀只剩十息了——!”
苏芮扑向槐树下的第七具尸体,指尖即将触到令牌的瞬间,她猛地看清了那具“自己”的脸——
眉骨处有道浅疤,是她大学时解剖课被手术刀划的。可那道疤的位置……比她自己的偏了半寸。
这根本不是她。
尸体眼窝深处,不知何时爬满了荧光纹路,竟和萧景珩袖口的星屑一样,拼出个完整的星图——比她锁骨上的胎记,多了颗最亮的星。
您的支持就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1张推荐票
您的支持就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1 谷籽 = 100 咕咕币
已有账号,去登录
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