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撞击大理石的脆响在寂静的解剖室里炸开,像冰棱砸在铁板上。
苏芮死死盯着自己抖得不成样子的右手。医用橡胶手套早被淡黄色的脂肪浸透,指尖黏腻得几乎握不住东西——解剖刀第三次从指间滑落,在不锈钢托盘上弹了三下,声音尖得刺耳朵。
“该死。”她咬着后槽牙低骂,额角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进口罩里,湿了一小块。
解剖台上躺着的女尸,本该是博物馆玻璃柜里供人瞻仰的明代文物。朱砂涂脸,锦缎裹身,连指缝里都还留着当年入殓时塞的珍珠。可现在,她被剥去华服,苍白的皮肉在无影灯下泛着青灰,只因三天前那通离奇的报案电话——有人在古墓里发现了她胸口插着的、本该属于21世纪连环凶案的同款三棱镖。
真正让苏芮指尖发颤的,是尸体左侧第七根肋骨的断面。
斜向45度,边缘平整得像被激光切割过,受力点集中在肋软骨结合处……这分明是“红蜡案”第三受害者的致命伤。
但“红蜡案”是三年前轰动全市的悬案,受害者都是现代女性。而眼前这具尸体,碳十四检测显示至少死了四百二十年。
“苏主任?”实习生小林的声音从背后飘过来,带着点哭腔。这姑娘跟着她解剖过烧焦的尸体,见过泡胀的浮尸,今天却吓得声音发飘。
苏芮没回头,目光钉在CT片上那团盘踞在心脏位置的黑雾。“说。”
“死者……死者口腔里,藏着这个。”
小林递来的密封袋里,青铜令牌裹在黏糊糊的涎液里,表面绿锈斑驳,却掩不住边缘那圈细密的星纹。苏芮捏着紫外线灯凑过去,指腹在手套里蜷成了拳——
蓝光下,令牌上的星图亮得像活过来,荧光线条弯弯曲曲,拼出的图案和她锁骨下方那块胎记分毫不差。从她记事起,医生就说那是罕见的血管畸形,可现在,四百年前的古尸嘴里,藏着一块一模一样的令牌。
指尖刚碰到令牌边缘,解剖室的警报器突然尖叫起来。
“警告——检测到未知能量场——”
刺耳的电子音里,令牌上的星芒骤然炸开。苏芮只觉得眼前一白,爆炸的气浪掀飞了她的护目镜,带着福尔马林和血腥味的狂风灌满了她的鼻腔。
腐臭混着霉味的气息钻进鼻腔时,苏芮猛地睁开眼。
木栅栏外的阳光刺得她眼睛生疼,手腕上的玄铁镣铐勒得骨头都在响,干涸的血痂把皮肉和铁镣粘在一起,一动就扯得钻心。她下意识想抬胳膊,铁链哗啦一响,拖着沉重的铁球撞在石壁上。
“醒了?”
阴影里传来个沙哑的女声,老妇人佝偻着背挪过来,粗布衣裳上打了三个补丁,手里的陶碗晃悠着,浑浊的水里漂着点草屑。
“喝口吧,姑娘。”老妇人把碗递到她嘴边,枯瘦的手指关节肿得像老树根,“过会儿上了公堂,哭喊也是费力气的。”
苏芮的喉咙干得像要冒烟,却死死盯着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上套着枚蛇形银戒,鳞片纹路磨得发亮。这是今早她亲手从古尸指骨上褪下来的陪葬品,当时还在想,四百年前的工匠手艺真绝,蛇眼那颗黑曜石镶得严丝合缝。
“时辰到!”牢门外的吼声像炸雷,两个衙役冲进来,皂衣上的汗味混着酒气扑面而来。他们架起苏芮的胳膊就往外拖,粗粝的麻绳勒得她肩膀脱臼似的疼。
“犯妇苏氏!提刑官大人等不及了!”
拖出牢房的瞬间,阳光烫得她皮肤发疼。苏芮眯着眼看清了周遭——青砖铺的地面坑坑洼洼,朱漆廊柱掉了大块漆,飞檐上的狴犴石兽缺了只耳朵,正恶狠狠地盯着她。
她真的……穿越了?
还没等这念头落定,她已经被按跪在公堂中央,冰凉的地砖透过粗麻囚衣往骨头里渗寒气。
“咚!”惊堂木拍得震天响。
“犯妇苏氏!”高坐堂上的紫袍官唾沫横飞,肚子上的赘肉把玉带都顶得变了形,“你父苏明远私通北狄,人证物证俱在!还不速速画押认罪!”
苏芮慢慢抬起头,目光扫过陪审席上打瞌睡的老头,衙役手里磨得发亮的水火棍,围观百姓里那个偷偷抹泪的丫鬟……最后落在主审官那张油光锃亮的脸上。
她突然笑了,干裂的嘴唇扯出个古怪的弧度。
“大人要定我爹的罪,不如先解释解释——”
“死者左胸第七肋间,那处三棱镖造成的贯通伤,是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满堂死寂。连掉根针都能听见的安静里,陪审席上那个一直闭目养神的年轻官员,忽然睁开了眼。
玉簪束得一丝不苟,雪色官服的褶皱里没沾半点灰尘,袖口银线绣的獬豸纹针脚细密,连爪子尖都清晰可见。
那年轻官员起身时,官靴踩在青砖上没发出半点声音。他走到苏芮面前站定,袖间飘来一缕苦参混着沉水香的气息,清苦里裹着点冷冽,像雪后松林的味道。
“萧某好奇。”他垂眸看她,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浅影,嗓音冷得像碎冰撞玉,“从未沾过刑狱的苏小姐,怎会知道这处……连尸格单上都没记的伤痕?”
苏芮的呼吸猛地顿住。
这张脸——苍白得近乎透明,鼻梁高挺,眼尾那颗淡褐色的小痣,形状像滴将落未落的血。
她曾在解剖台上见过这张脸。三个月前,“红蜡案”的第一具尸体被送进来,她亲手划开他颈侧的皮肤,分离肌肉组织时,还注意到这颗痣的位置很特别。
“因为凶器——”她猛地抬手指向主审官的脑袋,“就藏在这位大人的乌纱帽夹层里!”
“放肆!”主审官拍案而起,脸涨得像猪肝,可下一秒,他的动作僵住了——
“咔!”
玉冠突然从中间裂开,一道寒光擦着苏芮的耳朵飞过去,“夺”的一声钉在“明镜高悬”的匾额上。
是枚三棱镖,镖尖还沾着暗红色的血。
公堂里鸦雀无声,连苍蝇飞过都能听见。
萧景珩手里的象牙笏板轻轻抵在了苏芮的咽喉,冰凉的触感让她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你是谁?”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听见。
“真正的苏小姐,可不会……”
他顿了顿,眼尾的痣在光影里若隐若现,唇角勾起抹极淡的笑,像冰面上裂了道缝。
“认识21世纪的三棱军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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