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战站在人声鼎沸的美院迎新展廊里，指尖却一片冰凉，几乎握不住那支用了三年、边缘已经磨得光滑的木炭笔。空气里漂浮着松节油、丙烯颜料和崭新画布混合的独特气味，本该是艺术新兵们最亢奋的战场。四周挤满了兴奋或忐忑的新生面孔，嗡嗡的议论声浪冲击着耳膜，可这一切都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又遥远。

他的目光，被牢牢钉在不远处。

几个穿着明显价值不菲、剪裁极佳休闲装的男生，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一个人。被围在中心的那个青年，身形挺拔修长，简单的白色T恤和深色牛仔裤，硬是被他穿出一种清冷矜贵的气场。他微微侧着头，线条利落的下颌线对着肖战的方向，鼻梁很高，薄唇没什么情绪地抿着，目光随意地扫过墙上一幅幅还带着明显稚嫩笔触的新生作品，眼神平静无波，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俯瞰感。

王一博。

这个名字，肖战在踏入这所顶级美院的第一天起，就如雷贯耳。建筑系大四的风云人物，连续三年国家奖学金得主，蝉联校篮球队MVP，更重要的——他是本地顶级豪门王氏集团板上钉钉的唯一继承人。关于他的传说太多，家世、才华、容貌，每一项都足以构成一道令人仰望的鸿沟。

此刻，这道鸿沟就具象化地站在几米开外，真实得让肖战手心冒汗。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慌乱地想从包里摸出纸巾擦擦汗湿的手，指尖却猛地一滑——

“啪嗒！”

那支陪伴他度过无数个日夜的木炭笔，脱离掌控，掉落在光洁得能照出人影的米色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又突兀的声响。

肖战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血液轰地一下全涌上了头，脸颊滚烫。他几乎是立刻弯下腰去捡。

一只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的手，却比他更快一步，稳稳地拾起了那支笔。

肖战僵住了，维持着半弯腰的姿势，视线里是对方干净的白色运动鞋和笔直的裤线。一股淡淡的、清冽又干净的雪松气息，带着一点难以言喻的冷感，无声地包围过来。

他下意识地抬头，猝不及防地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里。

王一博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就站在他面前。距离很近，近到肖战能清晰地看到他浓密睫毛下，那双瞳孔的颜色，是一种很特别的浅褐色，像融化了的琥珀，此刻正专注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落在自己脸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学弟，”王一博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轻易压过了周围的嘈杂。他摊开掌心，那支普通的木炭笔安静地躺在他白皙的手掌中央。“你的笔。”

肖战喉结滚动了一下，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谢…谢谢学长。”

他伸出手，指尖有些微颤，试图去拿回自己的笔。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笔杆的瞬间，王一博的手掌几不可察地微微动了一下。

不是递过来，而是……

王一博的拇指指腹，极其自然地、轻轻擦过了肖战的掌心。

那触感温热、干燥，带着一种奇异的、轻微的摩擦感，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倏地从掌心窜起，沿着手臂的神经，一路麻到了脊椎末端。

肖战猛地一颤，像被烫到一样迅速收回了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他猛地抬头，再次撞进那双浅褐色的眼眸里。

王一博脸上依旧没什么多余的表情，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一下微小的接触，只是一个再自然不过的意外。他保持着摊开手掌的姿势，那支木炭笔静静躺在那里。

“拿着。”他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肖战的脸颊烧得厉害，几乎不敢再看那双眼睛。他飞快地、几乎是抢一般地拿回了自己的笔，指尖蜷缩着，紧紧攥住那微凉的木头笔杆，仿佛要从中汲取一点支撑的力量。

“谢谢学长！”他又飞快地说了一句，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紧，然后几乎是落荒而逃，低着头，迅速挤进了旁边涌动的人潮里，只想离那个散发着强烈存在感的人远一点，再远一点。

王一博站在原地，看着那个穿着洗得发白牛仔裤的清瘦身影慌乱地消失在攒动的人头中，像一尾受惊的小鱼没入湍急的溪流。他缓缓收回手，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仿佛还残留着方才那细腻皮肤带来的、微凉又柔软的触感。那点异样的感觉，像投入深潭的一粒小石子，漾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涟漪，很快又归于他惯常的平静无波。

他转过身，对旁边一个穿着骚包印花衬衫、挤眉弄眼的男生淡淡瞥了一眼。那男生叫林凯，是他发小，此刻正一脸促狭的坏笑。

“哟，博哥，春天来了？那小学弟长得可真带劲，那小脸白的，啧啧。”林凯凑过来，用手肘撞了撞王一博。

王一博没什么表情，只从鼻腔里发出一声短促的轻哼，算是回应。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肖战消失的方向，那里只剩下涌动的人潮和斑斓的画作。他抬步，继续刚才被打断的、对新生作品的“巡视”，姿态依旧从容，仿佛刚才那短暂的交集，不过是迎新展上最微不足道的一个小插曲。

肖战一路逃也似的奔出展廊，直到跑到教学楼后面僻静的小花园，被初秋微凉的风一吹，脸上滚烫的热度才稍稍退去。他背靠着爬满藤蔓的冰凉墙壁，大口喘着气，心脏还在胸腔里狂跳不止，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他摊开手掌，那支失而复得的木炭笔静静躺在掌心，笔身上似乎还残留着那人指尖的温热。刚才那一下若有似无的触碰带来的战栗感，清晰得如同烙印。他猛地握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试图用一点痛感驱散那荒谬的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