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南诏王的目光也落在那少年身上,眼神漠然。
他挥了挥手:“照乌蒙大师说的做。玛索,加大药力。”
他眯了眯眼睛:“陈梦麟,你立刻去寻郑钦!让他不惜一切代价,确保乌柳村方向的文气引导畅通无阻!我感觉到,那文骨……似乎有异动!”
“异动?”陈梦麟一惊,心中瞬间闪过郑老在书院时感应到的波动,以及他匆匆离去的背影!
难道……真有人唤醒了文骨?
“是!臣立刻去办!”陈梦麟不敢怠慢,匆匆行礼告退。
走出压抑的石殿,被夜风一吹,他才惊觉自己后背已然湿透。
南诏王对“爨”剑的执念近乎疯狂,而乌柳村那个叫燕小安的泥腿子……似乎成了计划中最大的变数!
石殿内,随着南诏王的命令,气氛更加森然。
大巫祭玛索口中巫咒陡然变得高亢尖锐,她抓起一把腥臭的粉末撒入鼎中。
鼎内墨绿色的药液瞬间沸腾加剧,那层金色光膜挣扎得更加剧烈!
蛊师乌蒙则走到囚笼边,打开一个漆黑的竹筒。
一条蜈蚣与蝎子混合体的怪异蛊虫爬了出来,顺着他乌黑的指甲,缓缓爬向笼中少年心口的符文烙印!
少年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身体拼命向后缩,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绝望气音。
幽蓝的火焰映照着南诏王冷硬的脸庞。
一切,都是为了那把遗失的“爨”剑。
……
五更四刻,夜色如墨。
羊苴咩城还在沉睡,只有巡夜梆子单调的回响在深巷中游荡。
燕小安几乎是用脚尖点着地,顺着客栈二楼吱呀作响的长廊,摸到了韩靖的房门前。
手指刚要触碰到冰冷的门板,房门却无声地滑开一条缝。
韩靖的身影裹在深灰色的斗篷里,像一尊融于阴影的石像。
他没说话,只是侧身让开。
燕小安闪身进去,心跳如擂鼓。
韩靖的房间一片漆黑,只有窗棂透进一丝微弱的月光。
“东西带了吧,出了门就跟紧我。”
韩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寒意。
燕小安用力点头,将那袋子紧紧抱在胸前,冰凉坚硬的触感透过布料传来,让他稍微定了定神。
韩靖不再多言,推开后窗。
窗外并非街道,而是客栈后院堆放杂物的逼仄天井。
他身形如狸猫般轻盈跃下,落地无声。
燕小安深吸一口气,笨拙地翻过窗台,也跳了下去,差点崴了脚,被韩靖一把扶住。
没有走大门,韩靖带着他,似两道幽影,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沿着羊苴咩城迷宫般的小巷疾行。
韩靖显然对这座城了如指掌,避开巡夜的兵丁和打更人,专挑最偏僻、最肮脏的角落。
空气中弥漫着露水、垃圾和某种陈旧木料腐朽混合的气味。
燕小安抱着袋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脑子里乱成一团。
先生到底要带他去哪?
这袋子里的东西又是什么?为什么如此神秘?
不知走了多久,脚下的路渐渐倾斜向上。空气变得清冷潮湿,周遭的屋舍也越来越稀疏。
终于,他们停在了一处巨大的阴影之下。
燕小安抬头望去,巨大的轮廓在深蓝天幕的映衬下巍然耸立,如同三根支撑天穹的巨柱——三塔山,崇圣寺!
夜风呜咽着掠过山间密林,带来远处佛塔飞檐下铜铃细碎而空洞的叮当声……
在这寂静的凌晨,非但不显祥和,反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森。
“先生,我们……”燕小安忍不住,声音发颤。
韩靖猛地回头,眼神在昏暗中锐利如刀,制止了他的询问。
他指了指燕小安怀里的袋子,又指了指他自己的脸,做了个佩戴的动作。
燕小安会意,急忙解开袋子。
入手冰凉沉重,借着微弱的星光,他看清了里面的东西——一个用硬木雕刻成内衬、外面覆盖着厚厚扎染布料的……面具!
面具的造型是一只狰狞咆哮的虎头,正是袋子上刺绣的虎纹放大版。
虎眼处镶嵌着两颗打磨光滑、不知是何材质的黑色石头,在暗夜里泛着幽光。
虎口大张,獠牙毕露,透着一股原始而凶悍的气息
这绝不是什么庙会玩耍的面具,它沉甸甸的,带着某种冰冷的仪式感。
韩靖示意他戴上。
“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不要出声,更不要动用你体内的那股力量,一丝念头都不要有!”
燕小安犹豫了一下,也找好点头。
将这造型凶戾的面具扣在脸上。
面具内侧似乎衬着某种柔软的皮革,贴合皮肤,但视野立刻变得狭窄,只能通过虎眼那两个孔洞看到前方有限的范围。
一股淡淡的、混合着草药和泥土的奇异气味钻入鼻腔。
更奇怪的是,戴上这面具的瞬间,他感觉周遭的风声、虫鸣似乎被隔绝了一层!
变得遥远而模糊……
而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却在面具内被放大了数倍,咚咚作响。
韩靖自己也从斗篷里取出一个同样材质、但花纹更为古朴的兽形面具戴上,遮住了面容。
韩靖的面具好像是……狻猊!
传说中龙的第五子!
可是……韩先生的面具从何处得来?
韩靖不再言语,只打了个手势,示意燕小安跟上,然后身形一闪,便没入了山道旁浓密的灌木丛中。
没有走寻常的登山石阶,韩靖选择的是一条近乎垂直、隐藏在嶙峋怪石和荆棘藤蔓之间的险峻小径。
燕小安戴着沉重的面具,呼吸不畅,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攀爬,汗水很快浸透了里衣,冰冷的山风一吹,又激得他直打哆嗦。
他根本不知道要去哪里,只能死死盯着前方韩靖那如同鬼魅般灵活移动的背影。
越往上,空气中那股奇异的腥甜药味混合着硫磺的气息就越发浓重,隐隐还夹杂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沉闷悸动感。
燕小安体内的那股“文骨”之力,虽然被极力压制,却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的牵引,开始不安地躁动……
突然,走在前面的韩靖猛地停住,蹲伏在一块巨大的山岩后面,并示意燕小安噤声隐蔽。
燕小安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从岩石缝隙和面具的眼孔向外望去。
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已接近山顶,下方不远处,正是崇圣寺的后山禁地!
那座半嵌入山体的黑色石殿,如同巨兽匍匐在阴影里。
殿门紧闭,但石殿侧面高处,开有几个狭小的通风口,此刻正有微弱的、摇曳的幽蓝色光芒透出。
伴随着一阵阵低沉、单调、仿佛无数人梦呓般的诵经声!
但这诵经声扭曲怪异,毫无佛门清静之意,反而充满了痛苦与挣扎的意味!
更让燕小安头皮发麻的是,在石殿周围,并非空无一人!
几个身着灰色僧袍的身影,如同提线木偶般,僵硬地绕着石殿缓缓行走。
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却毫无生气,月光照在他们脸上,是一片死寂的灰白。
更诡异的是,他们裸露的脖颈或手腕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微微蠕动、凸起!
“是…是寺里的僧人?”燕小安用气声惊问,面具下的脸毫无血色。
韩靖死死盯着那些游荡的僧人,面具下的眼神凝重到了极点。
“这些僧人,白天是念经求佛的修行人。晚上,就成了失魂的野鬼。”
他又缓缓摇头,手指在岩石上划了一个扭曲的虫形符号。
蛊!这些僧人,恐怕已经被蛊虫控制,成了看守禁地的活尸!
就在这时,燕小安体内那被压制的“文骨”,如同被投入滚油的火星,轰然爆开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痛和牵引感!
唔!”他闷哼一声,死死捂住胸口,面具下的脸因剧痛而扭曲!
他…好像看到了……
翻滚着墨绿色粘稠药液、散发出幽蓝火焰和血光的巨大青铜鼎!
囚笼中,还有一位蜷缩的少年!
一幅幅令人窒息的画面如同烙铁般印入他的脑海!
燕小安再也忍不住……
他拉开一半面具,低头呕吐。
剧痛和巨大的信息冲击让燕小安眼前发黑,几乎要昏厥过去。
“噗!”一口鲜血猛地涌上喉咙,被他强行咽下,腥甜味在面具内弥漫开。
“走!”韩靖猛地抓住燕小安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
他显然也察觉到了燕小安体内力量的剧烈波动和石殿内可能产生的感应!
再停留下去,必然暴露!
韩靖不由分说,拉着几乎虚脱的燕小安下山。
他用上比来时快数倍的速度,头也不回地朝着山下密林深处疾掠而去!
留下身后那片院落,以及那些依旧僵硬游荡的“僧人”。
燕小安被韩靖拖着,踉跄奔逃。
面具沉重地扣在脸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方才石殿内那地狱般的景象和体内翻江倒海的痛楚……经久不散。
鼎炉……人蛊……
都他妈什么乱七八糟的……
两人到了半山腰,韩靖却突然停住。
“韩……韩先生咋了?”
韩靖快速擦了把汗,稳了稳面具,吼了一声。
“小安!到我身后!”
燕小安被吓了一跳,赶忙往后抓住韩靖的肩膀。
一个身影缓缓从拐角的阴影里踱了出来。
月光吝啬地洒下几缕清辉,勉强勾勒出那人的轮廓。
一个老和尚。
极其枯瘦,身上的袈裟宽大得像是挂在骨架上,洗得发白,边缘甚至有些破损。
一手拄着一乌木禅杖,那沉重的“咚…咚…”声,正是禅杖尾端敲击在坚硬山石上发出的。
“两位香客,此时上山,想必是有要事相求。”老和尚声音温和沉静。
衬着月光,他的面容清晰了些。
他确实枯瘦,袈裟也洗得发白发旧,但眉宇间并无戾气,反而笼罩着一层深重的忧虑和疲惫。
那双眼睛虽然因为年岁而略显浑浊,却清澈坦荡,绝非方才石殿中那令人心悸的针瞳。
韩靖端详他片刻,招呼燕小安出来。
燕小安松了口气。
看来,这是个正常人。
韩靖沉默片刻,缓缓开口,声音透过狻猊面具,低沉却不再冰冷:“这位大师是……”
“老纳是山中寺院住持,法号道林。”
老和尚行了个单手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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