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河边的芦苇荡在夕阳下泛着金色波浪。
燕小安拨开芦苇,远远看见一抹淡青色身影坐在河边石头上,纤细的手指拨弄着水面。
江雪艺听见脚步声回头,燕小安不觉中竟有一丝慌乱,直到看见她随即又恢复平静。
“快点呀野娃子。”她的声音比平时低,却好像很急,带着一丝燕小安从未听过的犹豫。
“张濂子说你有东西给我?”燕小安站在三步开外,不敢靠近。
江雪艺身上总有种说不清的气场,虽然已经同窗读了半年书,却让他这个野小子不敢造次。
江雪艺从袖中取出一本册子递给他。燕小安接过一看,竟是今天被没收的那本《宋西公大闹禁魂张》!
“靠!你偷的?”
江雪艺瞪他一眼,“你想想,刚刚你去后院时韩先生是不是顺着你书就出门了?”
燕小安仔细一想,刚刚去后院厨房拿馒头确实看见韩老头出去了。
“我一直在门口,我就知道他准备带书回去。”
“所以你……”
“对,到手喽……至于怎么开口的,你就别知道了。”
江雪艺把书塞给他,一脸傲娇。
嗯。看来,千金还是有些实力的,是谁说她幸灾乐祸!
拿到书后,两人都不开口,也就是到了……尴尬阶段。
“嘶……你没有什么要问的?”
江雪艺一脸严肃。在她看来,野娃子话少,看起来呆头呆脑,做事笨手笨脚,其实心思细腻得很,这主要还是看他做什么事。
虽然第一次来乌柳村,就发生了件不堪回首的事……
“没……”
“哦……有的!姐,有的有的!”
“你……你为什么来我们这读书?”
这个问题燕小安想过,只是,怎么想都想不通。
从张濂子口中他得知,江雪艺是南诏府城来的,不说家财万贯也算家境优渥,按理说应该在家里读书。怎么偏偏要来乌柳村这种偏远地方?
难道?
“因为……”
“我知道了!”
燕小安突然举起右手,几根手指抵在额前,一副狄仁杰查案的样子:“你父亲被贬了!”
江雪艺脸色一变,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扇过一巴掌:“我父亲是……商人。”
啊?好像张濂子是说过的。燕小安只能笑着点点头,一副老实的样子。
江雪艺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下情绪。“其实……是我不在家里听学的。对此他很生气,本来在南诏给我找好了先生,我又非不干。后来他找人打听了韩先生,才让我来的。”
“至于我父亲,来这边有生意呗。南诏可是茶马古道的重要商郡!”
燕小安不语,只是想到了一句话:千金就是豪横!
虽然,照她所说,算不上千金。可谁知她还隐藏了些什么。
不过,燕小安你想这些做甚?人家读书关你什么事?难道你对她动情了?自己那几本破书都读不明白……
从见到江雪艺的第一眼开始,燕小安就想了很多奇怪的事:此处省略一万字。
虽然是村里的一个野小子,但怎么说也跟着韩先生读了十多年的,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他知道自己对江雪艺是什么想法,不过见色起意罢了……
这么仔细一想,燕小安倒是清醒不少。
“没什么事就回家了。那……你也快回去吧。”
残阳落尽,天色渐渐昏暗,夜幕已经快吞噬了芦苇群。
江雪艺起身,拍了拍,裙边的灰尘。她没有马上走,燕小安却已经往家的方向走了几步。
不过燕小安也注意到,她还呆在原地。
原本每次放学,都会有人来接她。不过这次为了给野娃子要书,特意先把仆人支走。看来……时间没掌控好,天已黑,仆人大抵是已经开始出来找人了。
唉,还好父母都不在家,让她们找吧。
燕小安回过头叫她一声。
“你……还不走?”
“我住在乌柳村外的客栈。”
燕小安这才反应过来,那么晚了,难不成让她独自回家?懂了,这是要他送她回家的意思。
“我……送你回去。”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送她回家,燕小安就有种莫名的紧张。
“嗯。”
江雪艺走到他旁边。
燕小安拿出随身携带的蜡烛和纸架,快速用燧石发烛点燃,做了一个简易的提灯。江雪艺就依傍在他旁边,靠着微弱的火光指路。
江雪艺家跟乌柳村有些距离,为了方便,她父亲在乌柳村外驿站边租了一个长期的客栈,也只是有两个人照顾她。
江雪艺从小也没被惯着,除了读书人要读的四书五经,琴棋书画也一样没落下。就算没有父母,让自己生存下来的本事还是有的。
只是现在,让她一个人走夜路,多少还是有些害怕,又在这样一个村落中。
一路上两人谁也没开口。毕竟上次这样一起走,还是上次……
……
江雪艺初到乌柳村时,上了一天的学。因为刚来书院,也是她第一次在书堂里跟其他学子读书,倒也不觉得无趣。
过了几日,她才开始留意这方天地。
乌柳村处处风景秀丽,青柳傍山,清泉环绕,春光融融。
当日,她便想独自一人在村中游玩。
见村中有一处莲花池,江雪艺在乌柳村待了七日才发现。但其实,除了必须走的那条路,她也没去过什么地方。
趁此,享受这场人间风光吧!
早晨,莲花池畔的晨雾还未散尽,江雪艺提着裙角,小心翼翼地踩在湿滑的竹板上。
这是她来到乌柳村的第一天,私塾休沐日,她终于有机会探索这个陌生的地方。
池子比她想象的大许多,四角各有一座褪了色的凉亭,朱漆剥落,露出里面灰白的木胎。水位很低,淤泥却出奇地厚,几尾锦鲤在浑浊的水中若隐若现,红鳞偶尔闪过一道亮色,又迅速隐没。
“这莲花与京都的似乎别无两样。”
江雪艺轻声自语,目光流连在一朵半开的红莲上。她伸手想摘,又缩了回来。初来乍到,这样不好。到一个新地方,还是先学会观察,摸清规矩。
说不定这莲花在乌柳村中有别的象征。
她转而沿着竹板铺就的小路漫步。竹板因常年浸泡已经发黑,踩上去发出令人不安的吱呀声。
江雪艺低头看着自己的绣花鞋——这是最后一双干净的了,其他几双都在路上弄脏了。
竹板突然倾斜,江雪艺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前扑去。
她本能地伸手想抓住什么,却只捞到一把空气。伴随着竹板断裂的脆响,她重重跌入了泥潭。
冰冷的淤泥瞬间没过了膝盖,腥臭的气味直冲鼻腔。江雪艺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越陷越深。泥浆已经漫到了腰间,昂贵的丝绸衣裙吸饱了泥水,沉重得像铁块一样拖着她下沉。
叫也不是,不叫也不是。
“别动!”
一个清亮的声音从岸边传来。
看来有救,赶上时候了!
江雪艺扭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少年正飞奔而来,他跑得太急,草鞋在湿滑的岸边打了好几个趔趄。
是燕小安!江雪艺认出了这个私塾里最安静的男孩。
“把手给我!”燕小安跪在岸边,半个身子探出来,手臂伸得笔直。
江雪艺犹豫了一下。
但淤泥已经漫到了胸口,呼吸开始困难。她咬了咬唇,终于伸出手。
就在两人的指尖即将相触的瞬间,燕小安脚下的泥土突然崩塌。
“哇啊——!”
伴随着一声怪叫,燕小安整个人栽进了泥潭,溅起的泥浆糊了江雪艺一脸。
两人在泥浆中对视了一秒,同时从对方脸上看到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燕小艺没忍住,他绷着嘴尽量不笑。
“你还笑!”江雪艺抹了把脸,结果手上的泥巴全糊在了额头上,活像戴了个滑稽的头箍,“这下好了,千金也成泥猴了。”
“你……”
“想想怎么出去呀!”江雪艺见此情景已经不敢睁开眼。
燕小安挣扎了几下,发现无济于事,反而又下沉了几分,“这泥比韩老头的戒尺还粘人!”
他环顾四周,突然眼睛一亮:“看那边!有根断竹!”
一根断裂的竹板斜插在泥潭边缘。燕小安会意,艰难地挪动过去,抓住竹板用力一拽。
"咔嗒"一声,竹板被完整地抽了出来,足有两人长。
“抓紧了!”燕小安将竹板横在两人面前,江雪艺立刻会意,双手死死抱住竹板。
两人同时用力,竹板深深插入坚实的岸边。
当江雪艺的膝盖终于触到坚实的岸边时,她几乎要哭出来。
燕小安先爬了上去,转身伸手拉她。这次没有意外,江雪艺被他一把拽了上来。
两人瘫倒在岸边的草地上,大口喘气。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洒在他们身上,照出两具泥塑般的身体。
“你...还有气吗?”燕小安侧过头,看着身边这个泥人。
他很难把这个狼狈的姑娘和私塾里那个总是端坐的江雪艺联系起来。
江雪艺摇摇头,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发髻早已散开,乌黑的长发沾满了泥巴,贴在脸上和脖子上。她下意识地想整理,却发现双手同样脏得不成样子。
“我...我得回去...”她小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慌乱。
燕小安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伸手想扶她,又意识到自己的手有多脏,尴尬地在衣服上蹭了蹭——这显然无济于事,但对于一个村里人来说已经习惯了。
“你……这么回去?”
“那能怎样!”
江雪艺的声音带了些哭腔。虽然肉体受到折磨,但对她来说,面子是最重要的!
在此之前,她还未曾与眼前之人说一句话。虽然燕小安也算个救了她的命,可明日到了书堂,真不想看见他!
而且,这副模样肯定不能回家……
“行吧行吧,我……带你去池边洗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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