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夜幕是最好的画布，霓虹被时速拉开成炫目的光带。

引擎的咆哮如同一头躁动的猛兽，在空旷的环山公路上低沉嘶吼，撕裂了寂静的空气。一辆线条极其凌厉、如同银灰色子弹的杜卡迪Superleggera V4，正以一个近乎贴地飞行的姿态疾驰。

车上的少年一身纯黑紧身骑行服，纤细却充满爆发力的身姿与冰冷的金属机车融为一体，像一道切开夜幕的闪电。

头盔下，王一博的嘴唇紧抿，眼神在风镜后面锐利如刀，所有白日里积压的烦躁、酸涩和求而不得的苦闷，都在风驰电掣的速度中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前方一处近乎180度的死亡弯道突然出现！王一博肾上腺素飙升，身体重心极致下压，膝盖几乎要擦到地面。

就在这时，一道更快的、雪亮得刺眼的探照灯光柱猛地从弯道内侧横扫过来！伴随着一阵更浑厚更危险的引擎轰鸣！

一辆哑光黑、体积大得像装甲车般的奔驰大G，以一种绝对强横的姿态，硬生生从弯道内侧切入，巨大的轮胎几乎碾着路肩的草皮，车身以一个极其流畅漂亮的甩尾急刹，稳稳横停在弯道的最危险点！像一座陡然降临的钢铁堡垒，封死了杜卡迪可能的任何去路！

“滋——嘎！！！”

王一博瞳孔骤缩！全身肌肉瞬间绷死！刹车杆被捏到底！

轮胎在高温摩擦下发出凄厉至极的尖叫，在柏油路上拖出两条焦黑的深深印记！杜卡迪巨大的冲力被强行抵消，车身剧烈颤抖着，堪堪在距离大G漆黑车门不足半米的地方，带着巨大的惊险角度摆尾停稳！

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两车引擎狂暴的余音在山谷里回荡、撞击。

王一博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头盔里全是自己急促的喘息声。

刚才那一瞬的死亡恐惧瞬间被一股汹涌的、几乎将他烧穿的怒火取代！他猛地一把掀开头盔护目镜，跳下车，几步冲到奔驰驾驶座旁，用力拍打着坚固如堡垒的车窗玻璃！

“肖战！你他妈疯了？！”声音因愤怒和后怕而嘶哑变形，“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

车窗无声降下，露出肖战那张在月光和车灯阴影下显得格外清冷深邃的脸。

没有怒意，只有一种沉沉的、如同凝结冰海般的静默。他的视线越过暴怒的王一博，落在后面那辆昂贵得吓人的杜卡迪上——侧翼护板上那崭新的、被他下午才亲手擦得锃亮的暗夜掠影徽章，此刻沾上了明显的泥点和草屑。

王一博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到爱车的狼狈，心疼瞬间加剧了愤怒：“你装什么哑巴！拦路鬼啊！”

肖战的视线这才缓缓移回王一博脸上，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绝对碾压的威压，每一个字都砸在深夜冰凉的山风里：“十二点了，王一博。”他抬手，指尖极其轻微地点了点自己腕上那块铂金腕表的表盘。微弱的夜光指针精准地指向午夜零点的位置。

“门禁。”他补充道，没有任何多余的解释。

是了，门禁。自打王一博十八岁生日那天拿到驾照，肖战送了这辆定制款的杜卡迪作为成年礼后，一条铁律随之而生：晚上十一点前必须到家。

为此，他甚至在他的公寓、他的大学宿舍、以及这山顶每一段可能飙车的岔路口都布下了眼线。美其名曰：安全第一。这无处不在、无声无息的掌控，让这座冰冷的牢笼看似以爱为名铺满了天鹅绒，却锁得王一博灵魂都快要窒息！

“安全？”王一博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嘴角扯出一个讥讽的弧度，所有积压的情绪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肖战！你以为你是谁？我爸还是我妈？”他愤怒地指着那辆价值八位数的杜卡迪，“送我车的时候说‘像自由的豹子’，现在又给我套上狗链？！我他妈不是你肖战圈养的宠物！”

最后那句话尖锐得能刮破人的耳膜！

肖战的眉骨猛地压沉下去！眼底那片看似平静的冰海骤然翻涌起骇人的风暴！握着方向盘的手背上，青筋如同苏醒的蛟龙般根根暴凸！车厢里的气压瞬间降至冰点！空气似乎凝固了。

就在王一博以为下一秒会迎来更狂暴的风雪时，肖战紧绷的下颌线条却极其克制地、一点一点地松开。他没有说话，甚至没再看王一博一眼。他只是猛地推开车门！

巨大的车门打开，像张开翅膀的钢铁猛禽。肖战高大的身影跨了出来，带着山风凛冽的气息。他迈步的动作果断有力，目标却不是王一博，而是径直走向那辆孤零零停在路中间的杜卡迪。

他弯下腰，没有犹豫，脱下了自己身上那件纯羊绒、价值不菲的高定西装外套。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昂贵的西装被随意地、带着一种无声的怒意裹在了冰冷的杜卡迪座椅上——那里因为高速骑行早已沾满了夜露和寒气。他甚至用力拍打了几下，仿佛要擦掉那些根本不存在的污迹。做完这一切，他才直起身，转向王一博。

月光下，他穿着单薄笔挺的丝质衬衫，夜风勾勒出他紧实的腰线和宽阔的肩背轮廓。那副姿态，像是在完成一件既定的任务。

“上去。”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稳，甚至带着点漠然，但熟悉他如王一博，听出了那平静海面下几欲爆发的、令人心悸的暗流，“回家。”

没有解释，没有训斥，甚至没有再多看王一博一眼。那冰冷的西装外套，像一层无形的枷锁，牢牢罩在象征“自由”的机车上，也重重压在了王一博的心上。

宠与罚，界限模糊，只在他一念之间。王一博站在原地，浑身冰冷地看着肖战冷漠的背影坐回大G驾驶座，那巨大的引擎重新低沉地咆哮起来，如同不可违抗的命令。

他看着裹着西装的机车，看着黑色巨兽里那个模糊又决绝的侧影，心底刚刚烧起的那点反抗火焰，被一股更深的、冻彻骨髓的寒流彻底浇灭。他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步一步，沉重地走向那辆属于自己的、此刻却无比沉重的“囚笼”。

杜卡迪冰冷的金属贴上他同样冰冷的身体，肖战西服上残留的、那熟悉的雪松香水的味道丝丝缕缕钻入鼻腔，像毒药。

引擎轰鸣。一前一后，一大一小，两辆代表不同世界的车，在午夜的山道上缓缓前行，如同被无形的锁链牵引着，驶回那座名为“家”的金丝牢笼。冰冷的山风如同刀片，刮过王一博暴露在外的脸颊。刚才飙车带来的炽热温度早已消失，只剩下刺骨的寒意。

前方大G厚重沉稳的尾灯在夜色中稳定地亮着红光，像一只沉默的、监视的眼睛。肖战的气息——那点残留在西装外套上的昂贵雪松香水味——固执地萦绕着他。这不是第一次，也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每一次他想逃离，每一次他试图冲破那个“哥哥未婚夫”画下的无形圈圈，换来的都不是他内心真正渴望的关注和失控，而是更严苛、更不动声色的“规则”守护。那些无微不至的关怀，此刻像无形的蛛网，黏腻又沉重。

“小宝，到了。”

车子稳稳停进恒温地下车库。肖战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带着完成一件任务的平淡感。他熄了火，没立刻下车，似乎在等待。

王一博僵着没动。头盔镜片上凝结了一层朦胧的水汽。

车门被打开又关上，沉稳的脚步声靠近。肖战走到杜卡迪旁边，姿态依旧挺拔，看不出几分钟前在山上那剑拔弩张的丝毫痕迹。他伸出手，不是像从前那样自然地帮他摘头盔，而是越过他，小心翼翼地从机车座椅上，将他自己那件沾了露水和灰尘的西装取了下来。

手指修长，动作带着惯有的、仿佛对待所有物的那种仔细。

“刚才……”肖战拿着西装，目光似乎落在了王一博头盔上，“太晚了，风大。”他用另一只手，极其自然地、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拂过杜卡迪车把手的末端，替他调整了一个更舒适的摆放位置，“下次想去山上兜风，周末白天。晚上视线不好。”

依旧是那温和的语气，仿佛刚才那个怒极反笑、说他“不知好歹”的是另一个人。

王一博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攥紧！指尖深深嵌进机车手套的皮革里。他骤然抬头，隔着起雾的风镜直视肖战，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压抑不住的哽咽和绝望：“肖战，你是不是真的觉得，我……就永远只是你养在我哥影子里的一个…责任？”

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冰碴，艰难而疼痛地挤出喉咙。

肖战整理西装的手顿了顿。光影从他低垂的睫毛上滑过，在他清俊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扇形阴影。

他沉默了几秒，再抬眼时，那瑞凤眼底翻涌的情绪被一层更深的温和覆盖，像覆盖在滚烫岩浆上的灰烬。他伸出手——那只骨节分明、无数次递给他礼物、揉过他头发、也为他整理过一切的手——这一次，却准确无误地落在了王一博的肩膀上。

不是安抚，不是拍打，像一种无形的确认和稳固。

“一博，”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沉重的、不容置疑的包容，像铁锚，“你是宇哲的弟弟。是这世上，除了他，我最重要的人。”他微微用力，握了握那挺直的肩头，那力道，像是在安抚一头不安的小兽，又像是在加固一个不容挑战的界限，“我答应过他，会好好照顾你一辈子。永远把你当成自己的……亲弟弟。”

“亲弟弟”三个字，如同三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无比地、带着万钧之力，狠狠捅进王一博的心脏！将他心中最后一丝虚妄的、带着禁忌火苗的期盼彻底钉死在冰冷的棺椁里！

肩膀上的触感温热，传递的却是能将灵魂都冻结的判决。

他喉头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尝到了浓烈的腥甜。眼前的世界瞬间扭曲，模糊成一片令人窒息的水雾。一股巨大的、毁灭性的疲惫如同海啸般淹没了他。

他没有再挣扎，没有再看肖战一眼。像个突然失去所有提线的木偶，他猛地低下头，身体微微佝偻了一下，用一种近乎仓皇的、逃避的姿态，沉默地翻身下车。脚步沉重地踩在光洁的环氧地坪上，一步，一步，留下极其微弱的、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的声音：

“……知道了，哥。”

他头也不回，背影融进车库深处冰冷的灯光和巨大的阴影中。他没有再说“肖战”，那声“哥”像是被硬生生挤出喉咙的、破碎的最后妥协和投降。

身后，肖战站在原地，手里紧攥着那件沾染了尘土和夜露、此刻却显得无比沉重的外套。他深邃的目光紧紧锁在那道消失在电梯口、颓丧而单薄的背影上，长久地，没有移开。

那目光里，翻涌着比任何一次飙车后的怒火更深沉、更复杂、更难以解读的东西。

车库冰冷的白炽灯光落在他身上，将那身昂贵的丝质衬衫照得越发冷冽。

周围一片死寂。他指节因用力过度而发白，掌心紧攥着西装上那片被机车皮革压出的细微皱褶。刚才王一博那句带着哭腔的质问——“……就永远只是你养在我哥影子里的一个…责任？”——如同魔音，在他脑海里疯狂盘旋、撞击！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狠狠拧绞了一下，带来一阵尖锐而陌生的闷痛。

肖战抬起眼，视线没有焦点地落在地下车库冰冷的承重柱上。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在冷空气中迅速消散。

一种从未有过的、如同陷入流沙般的茫然和疲惫沉甸甸地压了下来。明明一切都那么清晰——对宇哲的责任，对一博的承诺，这十年早已刻入骨髓的分寸与界限——为什么此刻感觉，有什么东西正以一种失控的速度滑向一个完全黑暗的深渊？

而那个被他亲手推开的少年，仿佛正站在深渊的边缘，摇摇欲坠。他看着他消失的方向，眉宇间拧起的刻痕深得像是用刀斧凿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