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工作室的灯还亮着。我合上那本他送的诗集,将它轻轻推到桌角,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台灯的光晕落在草图上,线条反复涂抹,却始终无法定型。星芒系列的初稿卡在最后一环——那枚戒指该以怎样的姿态存在?是燃烧的尾迹,还是静默的余温?
我盯着纸面,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无名指上的纹身。皮肤微麻,像被细针轻刺。咖啡早就凉透,杯底沉淀着一圈深褐色的渍,像干涸的河床。我曾以为灵感是奔涌的河流,后来才明白,它更像深夜里一盏忽明忽暗的灯,靠得太近会灼伤自己,退得太远又看不清前路。
窗外的城市早已沉睡,只有远处高架桥上偶尔掠过的车灯,划破寂静。我低头继续画,笔尖在纸上滑动,忽然停住。不知何时,我在草图边缘勾出了一只蜷缩的猫——是昨天朋友圈里那只在便利店门口瑟瑟发抖的流浪猫。它被雨水打湿的毛贴在身上,眼睛却亮得像两颗未熄的星。
我怔了一下。这动作几乎是本能的。母亲说过,真正打动人的设计,从来不是刻意为之,而是心被某个瞬间撞了一下,手就先动了。
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亮起,来电显示是“陆星辞”。
我握着手机,指节发白。凌晨三点,他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夜风的凉意。我犹豫了,下意识地看向窗外漆黑的夜,想起上次那个令人疲惫的明星项目——甲方要求把‘体温共生’系列改成镶满碎钻的流水线款式,我熬了七夜改稿,最后在交稿前一晚把设计图烧了。那种被消费、被误解的窒息感还压在胸口。可这一次……他不是来谈项目的,他只是说,给我带了热奶茶。
“还没睡?”他的声音沙哑,却清晰,像穿过夜风的低语。
“在改稿。”我听见自己声音有些干涩,“你怎么……”
“我在你工作室楼下。”他打断我,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给你带了热奶茶。”
我愣住,一时没反应过来。凌晨三点,他刚收工,却绕路来送一杯奶茶?
“不用麻烦的,我……”
“已经到了。”他轻声说,“下来吧,别着凉。”
电话挂断,我坐在原地几秒,才起身披上外套。电梯下行时,金属壁映出我疲惫的脸——发尾凌乱,眼下泛青,像被生活狠狠揉过一遍。可不知为何,胸口却浮起一丝暖意,像冷夜里突然触到一缕微光。
楼下的车灯还亮着,一辆黑色轿车安静地停在路边。他靠在车门边,风衣领子微微竖起,遮住半边脸颊。路灯的光落在他肩头,勾出一道柔和的轮廓。我没走近,他便推开车门,手里拎着一杯奶茶朝我走来。
“热的。”他把杯子递给我,指尖擦过我掌心,温热的触感让我微微一颤。
我低头接过,目光落在杯套上——一只简笔画的小猫,蜷在角落,头顶还画了颗歪歪扭扭的星星。我猛地抬头,他正看着我,眼里带着一点笑意,像是早就知道我会惊讶。
“你看了我朋友圈。”我说。
“嗯。”他点头,声音很轻,“它后来被店员收留了,不用再淋雨。”
我忽然说不出话。不是因为奶茶,也不是因为那幅画。而是他记得,记得我随手发的一条动态,记得那只不起眼的猫,记得我曾在某个深夜为它停留过一秒的温柔。
“谢谢。”我低声说,握紧了杯身。热意从掌心蔓延上来,像某种无声的抚慰。
他站在路灯下,眼底有明显的疲惫,可神情却很清醒。风衣袖口卷起一截,露出的手腕骨节分明。他没戴口罩,也没戴帽子,就这么坦然地站在夜色里,像一个普通的、会为朋友送奶茶的人。
“别太累。”他说,“灵感需要休息。”
我怔了怔。这句话太轻,却又太准。像一把小刀,轻轻划开我层层包裹的执拗。我总以为,只有熬到最后一刻,才能对得起那份信任,对得起他递来的诗集、钢笔,对得起我们共同许下的那枚戒指。
可他说,灵感需要休息。
我低头看着杯套上的小猫,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烫。不是委屈,不是委屈,而是被看穿的震动。他不是在劝我保重身体,而是在告诉我:你不必独自扛下所有。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熬夜?”我问。
“你朋友圈最后一条定位,是这家工作室。”他顿了顿,“而且……你昨天发了三张草图,一张比一张乱。”
我一愣,随即苦笑。原来我自以为的沉默坚持,早就在细节里暴露无遗。
他看着我,忽然说:“你画的光,我一直带着。”
这句话像风拂过湖面,漾开一圈圈涟漪。我抬起头,路灯的光落在他睫毛上,微微颤动。那一刻,他不是陆星辞,不是那个被千万人注视的演员,而是一个在深夜里为我送来热奶茶的人,一个记得我画过什么、写过什么、在意过什么的人。
我握着奶茶,没再说话。风轻轻吹过,杯身的热意渐渐渗入掌心,像某种缓慢而坚定的传递。
“回去睡一会儿。”他说,“明天……还有很长的路。”
我点头,指尖仍摩挲着杯套边缘。那只小猫安静地蜷着,头顶的星星像一颗未落下的泪。
他转身拉开驾驶座车门,动作利落却带着倦意。车灯熄灭前,他忽然回头看了我一眼。
“下次,”他说,“别把自己逼得太狠。”
我站在原地,目送车子缓缓驶离。路灯一盏接一盏亮着,像城市为夜行者点亮的星河。我低头看着手中的奶茶,杯身还烫手,杯套上的小猫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我转身往回走,脚步比来时轻了些。电梯上升,金属壁再次映出我的脸。这一次,我看见自己嘴角微微扬起,像被什么轻轻托住。
推开工作室的门,我将奶茶放在桌角,就在那本诗集旁边。热气缓缓升起,在灯光下形成一缕细小的白雾。我翻开草图本,笔尖停在半空,忽然有了新的想法。
戒指不必是燃烧的星,也不必是凝固的光。它可以是一只蜷缩的猫,在寒夜里终于被拾起,带着体温,慢慢睁开眼睛。
我拿起笔,开始画。线条流畅,不再犹豫。画到一半,我停下,伸手摸了摸无名指上的纹身。皮肤依旧微麻,可这一次,我不再觉得那是焦虑的痕迹。
而是心跳的证明。
我端起奶茶喝了一口,甜度刚好,奶香浓郁。杯套上的小猫静静望着我,像在说:你不是一个人。
我继续画,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窗外天色依旧漆黑,可我知道,黎明总会来。
我画完最后一笔,抬头看了眼时间——四点十七分。放下笔时,手指无意碰倒了奶茶杯,液体缓缓溢出,浸湿了草图一角。我急忙去扶,却发现那晕开的痕迹,竟像极了星云初绽的形态。
我怔住,随即笑了。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我拿起来,是陆星辞发来的一条消息:
“睡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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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