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药后的第一个周末，林舟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咳嗽惊醒。

不是感冒时那种撕心裂肺的疼，更像是喉咙里卡了根细毛，痒得人直缩脖子。他坐起来咳了半天，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摸了摸额头，不烫，却总觉得浑身不得劲。

“操。”他低骂一声，认命地爬起来找水喝。

客厅的茶几上还放着江翊开的药，白色药瓶躺在一堆代码打印稿里，像个格格不入的符号。林舟盯着药瓶看了两秒，还是没拧开——说明书上说巩固药吃三天就行，他已经吃完了。

也许是没休息好？他最近确实又有点放飞，改完“风神”的延迟bug后，顺手优化了三个衍生模块，连着熬了两个半通宵。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是小张发来的消息：“舟哥，医院那边打电话来，说‘风神’的后台数据接口有点问题，IT部搞不定，问我们能不能派人去看看？”

林舟皱了皱眉。医院的系统维护按理说不归他们管，但“风神”是他一手带出来的项目，有点像自己的孩子，实在没法不管。

“地址发我，我过去看看。”他回了消息，认命地开始穿衣服。

***市一院的行政楼在住院部后面，爬满了爬山虎，看起来比急诊楼安静得多。林舟凭着记忆找到信息科，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进！”

办公室里坐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看见他进来，立刻站起来握手：“是林工程师吧？我是信息科的老王，久仰大名！”

“王科长好，叫我林舟就行。”林舟被他的热情弄得有点不好意思，“您说接口有问题？”

“对对对！”王科长拉他到电脑前，指着屏幕上的报错信息，“就是这个！早上开始，分诊系统和药房的库存系统对接不上，药房那边查不到实时用药数据，乱成一锅粥了！”

林舟凑近看了眼代码，眉头慢慢皱起来。不是他写的支付模块，是信息科自己加的一个中间件出了问题，逻辑绕得像团乱麻，还藏着两个隐蔽的内存泄漏。

“有点麻烦，可能要改段时间。”他抬头说。

“没事没事，您慢慢改，我们不急……啊不，还是挺急的。”王科长搓着手，“中午我请您吃饭！”

林舟笑了笑：“先解决问题再说。”

他打开自己的笔记本，接入医院内网，开始一行行梳理代码。信息科的人都很识趣，没过来打扰，办公室里很快只剩下键盘敲击声。

改到一半，肚子饿得咕咕叫。林舟抬头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二点多了。他伸了个懒腰，想去楼下便利店买点吃的，刚站起来，就听见办公室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王科长，上午说的那个……”

熟悉的冷嗓音，像冰锥敲在玻璃上，瞬间让林舟的动作僵住了。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往电脑后面缩了缩，像只受惊的兔子。

王科长已经热情地迎了上去：“江医生！正好正好，给你介绍下，这位是‘风神’系统的核心开发，林舟工程师，过来帮我们改接口问题的！”

林舟没办法再躲，硬着头皮转过身。

江翊就站在门口，白大褂扣子系得一丝不苟，手里拿着个文件夹，眼神正落在他身上。

四目相对的瞬间，林舟清晰地看见江翊的睫毛颤了一下，像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

“江医生。”林舟扯了扯嘴角，想笑，却觉得脸部肌肉有点僵硬。

江翊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两秒，又移到他的笔记本屏幕上，最后落回他手背上——那里的针眼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了。

“恢复得不错。”他开口，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像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嗯，好多了。”林舟点点头，手指下意识地蜷缩起来，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你们认识？”王科长看出点门道，眼睛亮起来，“江医生，你上次还说这系统好用，原来认识开发啊！”

“之前他生病，在我这儿看过。”江翊轻描淡写地带过，把手里的文件夹递给王科长，“这是下午手术的病人信息，需要同步到系统里，接口好了记得告诉我。”

“哎哎好！”王科长接过文件夹，又转向林舟，“小林工程师，中午一起吃饭啊？正好跟江医生聊聊，他对这系统意见可多了。”

林舟心里咯噔一下，刚想找借口拒绝，就听见江翊说：“不了，我下午有手术，回去吃。”

他松了口气，连忙附和：“我也赶紧改完回去，就不麻烦王科长了。”

江翊没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林舟一眼，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那眼神有点复杂，像藏着行没写完的代码，林舟读不懂，却莫名觉得心跳漏了一拍。

直到江翊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林舟才敢大口喘气。王科长还在旁边念叨：“江医生这人就是太忙了，技术是真厉害，就是性子冷了点……”

林舟没怎么听，他的视线落在自己的键盘上，指尖却有点发颤。

刚才江翊看他的眼神……是在担心他还没好全就来干活吗？还是觉得他出现在这里很奇怪？

他甩了甩头，试图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赶走。想什么呢，人家就是个医生，最多是出于职业习惯问一句，别自作多情了。

重新投入工作后，效率却慢了不少。脑子里总有个白大褂的影子晃来晃去，和代码搅在一起，乱成一团。

改到下午两点多，终于把接口问题搞定了。王科长千恩万谢，非要塞给他一箱牛奶，林舟推辞不过，只好抱着下楼。

走出行政楼，阳光正好，他眯了眯眼，想找个树荫凉快会儿，却看见不远处的花坛边站着个人。

江翊。

他已经脱下了白大褂，穿着件浅灰色的衬衫，袖子卷到小臂，正低头看着手机，侧脸在阳光下显得很柔和。旁边放着个保温杯，大概是刚从食堂出来。

林舟的心跳又开始不规律。他抱着牛奶，站在原地犹豫了半天——是假装没看见走掉，还是……过去打个招呼？

还没等他想清楚，江翊好像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正好对上他的视线。

又是这种猝不及防的对视。

林舟的脸瞬间有点发烫，下意识地想转身，江翊却朝他走了过来。

“改完了？”他问，目光落在那箱牛奶上，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嗯，好了。”林舟把牛奶往身后藏了藏，“王科长非塞给我的。”

江翊没接话，视线移到他的脸上：“还咳嗽吗？”

“啊？”林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偶尔咳两声，没事了。”

“嗯。”江翊点点头，沉默了几秒，像是在斟酌措辞，“以后……别总熬夜。”

又是这句。

林舟心里有点暖，又有点别扭：“知道了，江医生比我妈还能念叨。”

说完他就后悔了。这话太随意了，像在跟朋友撒娇，他们好像还没熟到这个地步。

果然，江翊的脚步顿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恢复了平时的冷淡：“我只是不想再在诊室看见你。”

林舟的脸更烫了，连忙转移话题：“那个……接口改好了，手术信息应该能同步了。”

“知道了。”江翊看着他，“没别的事，就早点回去休息。”

“哦，好。”林舟点点头，抱着牛奶转身想走。

“林舟。”江翊又喊住他。

他回过头。

“牛奶少喝。”江翊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箱子上，“你咽炎刚好，甜的东西刺激喉咙。”

林舟低头看了眼牛奶箱，上面印着大大的“甜牛奶”三个字。他居然没注意。

“……好，谢谢。”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江翊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回花坛边，拿起自己的保温杯，重新低头看手机，侧脸对着他，像是刚才那个提醒只是随口一说。

林舟抱着牛奶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这人总是这样。说着最冷淡的话，做着最细心的事。

他笑了笑，抱着那箱被嫌弃的甜牛奶，脚步轻快地走出了医院大门。

阳光洒在身上，暖融融的。他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好像真的不那么痒了。

也许，再来医院也不是什么坏事？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林舟强行压了下去。

想什么呢。

他可是个程序员，还是离医院这种地方远一点比较好。

只是……下次再来修系统，好像也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