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溺亡的羽翼
时间,在金色的牢笼里失去了清晰的刻度。日升月落,潮汐涨退,窗外壮丽的海景如同一幅循环播放的巨幕电影,美得惊心动魄,却也带着一种永恒不变的、令人窒息的单调。
林安屿最初的激烈反抗,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只激起短暂的涟漪,便迅速被无边无际的寂静吞没。绝食?宋听昀总有办法让他吃下去。用那双看似温柔实则不容抗拒的手,撬开他紧闭的牙关,将温热的、精心烹制的流食一点点喂进去。他挣扎,他呕吐,他虚弱得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可那双深邃的眼眸始终平静无波,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耐心,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喂食的动作,直到他精疲力竭,最终屈服于身体的本能。
嘶喊?辱骂?那只会换来更长时间的沉默,和宋听昀眼中一闪而过的、令人心悸的冰冷。然后,他会用更细致的“照顾”来回应——比如,延长抱着他去卫生间的时间,用温热的毛巾极其缓慢地擦拭他每一寸皮肤,动作轻柔得像在擦拭一件稀世瓷器,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掌控感。林安屿在那样的目光和动作下,所有的愤怒都化作了冰冷的恐惧和深深的无力感。
他开始沉默。像一只被拔光了羽毛的鸟,蜷缩在巨大的金色鸟笼中央那张奢华柔软的大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那片永远无法触及的蔚蓝。阳光透过金色栏杆的缝隙,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如同囚徒的烙印。
宋听昀成了他世界里唯一的“人”。他的存在感强大到无处不在。他会准时出现,抱着他去洗漱,喂他吃饭,帮他擦拭身体,更换衣物(那些触感柔软得不可思议的真丝睡衣,如同第二层皮肤,却时刻提醒着他被掌控的处境)。他会抱着他坐在落地窗前,看海,看日落,看繁星点点。他会用低沉平稳的声音,给他念书——不是童话,而是晦涩的经济学著作或深奥的海洋生物图鉴。他的声音像催眠的魔咒,在寂静的金笼里回荡,试图将林安屿混乱的世界强行纳入他设定的轨道。
林安屿拒绝回应。他紧闭着嘴,扭开头,用沉默筑起最后一道脆弱的防线。然而,身体却先于意志,开始背叛他。
最初是微小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变化。
当宋听昀像往常一样,在固定的时间走进金笼,俯身准备将他抱起时,林安屿的身体不再像最初那样僵硬如铁、充满抗拒。他会下意识地微微抬起手臂,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仿佛在等待被抱起。这个动作如此自然,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有一次,宋听昀似乎“迟到”了。比平时晚了大约十分钟。林安屿蜷缩在床上,看着窗外移动的光影,心里莫名地涌起一丝焦躁和…不安?他下意识地看向笼门的方向,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身下的丝绸床单。当宋听昀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门口时,他紧绷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松弛了一下,随即又立刻被更深的羞耻感淹没。
宋听昀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走到床边,没有立刻抱他,而是伸出手,极其自然地、用指腹轻轻拂过林安屿微微蹙起的眉心。“等急了?”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愉悦的磁性。
林安屿猛地别开脸,心脏却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那指尖的温度和触感,像带着微弱的电流,瞬间窜过他的神经末梢。
身体的需求是最诚实的。饥饿感、口渴感、排泄的欲望…这些最基本的生理需求,在日复一日的“规律”照料下,开始与宋听昀的出现紧密挂钩。当熟悉的脚步声在笼外响起,林安屿的胃会下意识地发出微弱的鸣响;当他被抱起走向卫生间时,身体会不自觉地放松下来,甚至…带着一丝隐秘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待。
最可怕的是那次突如其来的低烧。
不知是因为心情郁结,还是不适应海边的湿气,林安屿在某个深夜发起了低烧。他蜷缩在厚厚的羽绒被里,浑身发冷,骨头缝里都透着酸痛,喉咙干得像要冒烟。意识模糊间,他感到一只微凉的手覆上他的额头,带来一丝短暂的舒适。紧接着,他被小心翼翼地抱起,靠进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里。苦涩的药片被喂进口中,随即是温热的蜂蜜水,一点点滋润着他干裂的喉咙。那只手一直轻轻拍抚着他的后背,低沉的声音在耳边模糊地响着:“没事了…安屿…睡吧…我在这里…”
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驱散了身体的寒冷和不适,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沉溺的安全感。林安屿在药物的作用和那温暖的怀抱里,昏昏沉沉地睡去。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无意识地往那个温暖的源头蹭了蹭,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
第二天醒来时,烧退了。他发现自己依旧被宋听昀紧紧抱在怀里,两人以一种极其亲密的姿势依偎着。宋听昀似乎一夜未眠,眼底带着淡淡的青影,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带着一种…餍足的光芒。他低头看着林安屿,唇角勾起一个极其温柔的弧度:“醒了?感觉好点了吗?”
林安屿猛地推开他,巨大的羞耻感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他竟然…竟然在宋听昀怀里睡得那么沉?!还…还主动靠近他?!
然而,身体残留的舒适感和那被悉心照顾的记忆,却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让他无法像以前那样理直气壮地愤怒。他只能把自己更深地埋进被子里,像只逃避现实的鸵鸟。
宋听昀没有强迫他,只是起身为他端来温热的粥和水。这一次,林安屿没有再拒绝。他沉默地、小口小口地吃着,不敢看宋听昀的眼睛。
身体上的依赖如同慢性毒药,一点点侵蚀着他的意志。他开始习惯宋听昀的体温,习惯他手臂的力量,习惯他身上那股清冽的雪松木质香。当宋听昀抱着他站在落地窗前看海时,他会不自觉地放松身体,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当宋听昀为他擦拭身体时,他会下意识地配合着抬手、转身,不再像最初那样浑身僵硬、充满抗拒。他甚至…开始习惯那些真丝睡衣的触感,习惯这张巨大而柔软的床,习惯这个金光闪闪的囚笼里,被精心安排好的一切。
精神上的依赖则更加隐秘,也更加致命。
宋听昀成了他与外界唯一的联系。他带来的书,成了林安屿打发漫长时光的唯一慰藉。起初他只是随意翻看,后来竟不知不觉沉浸其中。宋听昀偶尔会坐在床边,就书中的某个观点与他讨论。他的见解深刻而独到,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自信和力量感。林安屿起初只是沉默地听着,后来会忍不住在心里反驳,再后来…竟会不自觉地开口提出自己的疑问。虽然声音很小,带着迟疑,但这微小的互动,却让宋听昀眼中瞬间迸发出惊人的光彩!
“这里,”宋听昀指着书页上的一段话,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你的想法很有意思。继续说。”
林安屿看着他鼓励的眼神,心口莫名地一热,竟真的结结巴巴地说了下去。宋听昀专注地听着,偶尔点头,偶尔提出更深入的问题。那感觉…像回到了很久以前,在图书馆里和同学讨论课题,只是…眼前这个人,是掌控他一切的囚徒。
这种精神上的交流,像黑暗中的一束微光,微弱却致命地吸引着林安屿。他开始期待宋听昀的到来,期待他带来的新书,期待那些短暂的、能让他暂时忘记自己处境的交谈。他甚至…开始观察宋听昀。观察他眉宇间的疲惫,观察他眼底偶尔闪过的复杂情绪,观察他处理事务时那种沉稳专注、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强大气场。
他发现,宋听昀并非永远平静无波。有一次,宋听昀接了一个电话,似乎是公司出了什么棘手的问题。虽然他语气依旧沉稳,但林安屿敏锐地捕捉到他眉宇间一闪而过的冷厉和烦躁。挂断电话后,宋听昀沉默地坐在床边,手指无意识地揉着眉心,周身散发着一种低气压。
林安屿蜷缩在床的另一边,大气不敢出。然而,鬼使神差地,他竟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宋听昀放在床沿的手背。
宋听昀的身体猛地一僵!他倏地转过头,深邃的眼眸如同鹰隼般锐利地锁定林安屿!那眼神里充满了震惊、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被瞬间点燃的、灼热的狂喜!
林安屿被他看得心慌意乱,手指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他懊恼地低下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疯了!他为什么要去碰他?!
然而,宋听昀却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他想要缩回的手!他的手掌宽大而滚烫,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将林安屿微凉的手指紧紧包裹!
“安屿…”宋听昀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喘息和一种近乎颤抖的激动,“你…”
林安屿的心跳骤然失序!他用力想抽回手,却被宋听昀握得更紧!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掌心传来的灼热温度和微微的颤抖!那热度仿佛顺着指尖一路烧灼到他的心脏!
“放…放开…”林安屿的声音细弱蚊蝇,带着哭腔和羞耻。
宋听昀没有放开。他深深地看着林安屿,眼神里的风暴渐渐平息,沉淀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带着奇异光芒的温柔。他缓缓抬起林安屿的手,低下头,极其轻柔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视,在他微凉的手背上,印下一个滚烫的吻!
“轰——!”
如同惊雷在脑海中炸响!林安屿浑身剧震!手背上那灼热的、柔软的触感,像烙印一样烫进了他的灵魂深处!一股巨大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他猛地抽回手,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缩到床角,用被子将自己紧紧裹住,只露出一双惊恐而慌乱的眼睛!
宋听昀没有追过来。他站在原地,看着自己落空的手,又看向蜷缩在床角的林安屿。他的眼神深邃难辨,有失落,有懊悔,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点燃的、无法熄灭的火焰和一种…势在必得的决绝。
“对不起…”他低声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吓到你了。”他转身离开了金笼,背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林安屿蜷缩在角落里,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他紧紧捂着自己被吻过的手背,那里仿佛还残留着那滚烫的触感,灼烧着他的皮肤,也灼烧着他混乱的心绪。羞耻、恐惧、慌乱…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隐秘的悸动,如同藤蔓般缠绕着他,勒得他喘不过气。
那天之后,一种更加微妙而危险的气氛在金笼里弥漫开来。宋听昀的“照顾”变得更加细致入微,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讨好的温柔。他会带来林安屿以前无意间提过喜欢的某种水果,会在他看书时默默调亮灯光,会在他看海发呆时,轻轻为他披上一条柔软的羊绒披肩。他的目光更加专注,更加灼热,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和…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林安屿的沉默堡垒开始出现裂痕。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完全拒绝交流。他会小声地回答宋听昀关于饮食的询问,会在宋听昀念书时,偶尔提出一个简单的问题。他甚至…开始习惯性地在宋听昀靠近时,微微放松身体,不再像刺猬一样竖起全身的尖刺。
身体上的依赖已经根深蒂固。当宋听昀抱起他时,他会下意识地寻找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将头轻轻靠在他的颈窝处。当宋听昀为他擦拭身体时,他会配合地抬起手臂,甚至…会在他擦拭后背时,发出极轻微的、满足的喟叹。他习惯了被喂食,习惯了被抱着看风景,习惯了在这个金色的囚笼里,被宋听昀安排得妥妥帖帖的生活。他像一株被精心浇灌的藤蔓,不知不觉间,已经缠绕上了那根名为“宋听昀”的支柱,再也无法独立生存。
精神上的依赖则更加危险。他开始期待宋听昀的每一次出现。那熟悉的脚步声,那低沉的声音,那带着雪松木质香的气息,都成了他死寂世界里唯一的活力和慰藉。他会在宋听昀离开后,感到一种莫名的空虚和不安。他会下意识地看向笼门的方向,计算着他下一次出现的时间。他甚至…开始对宋听昀的情绪产生反应。当他眉宇间带着疲惫时,林安屿会感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当他眼中带着愉悦的光芒时,林安屿的心底也会莫名地泛起一丝微弱的涟漪。
这种依赖感,像温水煮青蛙,一点点麻痹着他的神经,侵蚀着他的意志。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正在沉沦,正在变得软弱,正在失去独立思考和行动的能力。他成了宋听昀精心饲养的金丝雀,羽翼被剪断,只能依赖主人的投喂和抚摸才能生存。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时常在夜深人静时将他攫住。他看着窗外自由翱翔的海鸥,看着那片广阔无垠的大海,眼泪会无声地滑落。他恨宋听昀的囚禁,恨他的掌控,恨他把自己变成这样软弱无能的废物!但更恨的…是他自己!恨自己无法挣脱这温柔的枷锁,恨自己竟然开始贪恋那虚假的温暖和安全!
一天傍晚,宋听昀抱着他坐在落地窗前看日落。金红色的霞光染红了海天一线,美得惊心动魄。林安屿安静地靠在他怀里,看着那壮丽的景色,眼神有些恍惚。
“喜欢吗?”宋听昀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林安屿没有回答。他看着一只海鸥掠过海面,自由地冲向天际,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酸涩和渴望。
“安屿,”宋听昀的手臂收得更紧,下巴轻轻蹭了蹭他的发顶,声音低沉而充满诱惑,“留在我身边…好不好?我会给你最好的…我会让你…永远像现在这样…无忧无虑…”
林安屿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他闭上眼睛,将脸更深地埋进宋听昀的颈窝里,贪婪地汲取着那令人安心的温暖和气息。一滴冰凉的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宋听昀昂贵的衣料。
他听见自己心底那声绝望的呜咽。
他的羽翼,早已在无声的溺爱中,彻底折断。
他再也…飞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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