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被窗外的鸟叫吵醒时,后颈还僵着——昨晚没睡好,总觉得陈锋给的被子太厚,裹得人喘不过气。
我摸黑坐起来,指尖在床头柜上扫了一圈,摸到块冰凉的东西。是陈锋给的那块猫形橡皮,不知什么时候被我攥进了被窝。
“没用的东西。”我把橡皮扔回书桌,响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下楼时,陈锋已经把豆浆油条摆好了。他看见我,目光在我旧T恤上停了半秒,和昨天早上一模一样。
我突然有点烦躁,拉开椅子时故意用了力,椅子腿蹭着地板发出刺耳的响——果然,这样他就不会再用那种“温和”的眼神看我了。
“今天有体育课,”他突然说,“穿鞋架上的双运动鞋。”
我心里“咯噔”一下。
“用不着。”
说这话时,我故意撞了下餐桌,豆浆碗晃了晃,溅出几滴在桌布上。他没说话,只是抽了张纸巾擦掉,指尖碰到桌布上的污渍,动作轻得像怕弄疼什么。
“不吃了。”我走到门口换鞋,旧运动鞋的鞋底磨得厉害,踩在地板上有点打滑。鞋柜最底层那双新球鞋就摆在那儿,白色的鞋舌翘着,像在嘲笑我。
“体育课要跑八百米,”他跟过来,靠在门框上,“你那双鞋容易崴脚。”
“崴不崴关你什么事。”我用力踹开门,冷风灌进来,吹得我脖子发僵。
到了学校,早读课刚上到一半,我的胃就开始疼。
昨天早上只吃了半个肉包,中午在食堂没敢多打,晚上又把牛奶倒了。
趴在桌上揉肚子时,前排那个戴眼镜的男生突然转过来,往我桌上放了颗药:“这个治胃疼,我妈说的。”
我看着这白色的药,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刚想推回去,他已经转了回去,背挺得笔直,像在说“别打扰我”。
我把拿药随便塞进抽屉里,重新爬着桌子揉肚子。
“喂,”后桌突然拍了下我的背,是昨天嘲笑我的女生李婷,“下节体育课,要不要跟我们一起组队?”
我猛地回头,她被我瞪得往后缩了缩,旁边的女生赶紧打圆场:“李婷就是想问问你会不会打篮球……”
“不会。”我转回去,把椅子往前提了提,后背抵住课桌,这样就没人能从后面碰我了。
体育课果然要跑八百米。站在起跑线上时,我盯着自己的旧运动鞋——鞋底磨得几乎平了,鞋帮还沾着孤儿院操场的泥。
发令枪响时,我刚跑两步就崴了脚,疼得踉跄了一下。
身后传来哄笑声,李婷的声音最清楚:“你看我说什么来着,穿这破鞋还想跑?”
我咬着牙想站起来,脚踝却像被针扎似的疼。正准备一瘸一拐地往旁边挪,突然有人把我往旁边扶了扶:“能走吗?去医务室。”
又是那个戴眼镜的男生。他力气不大,扶着我时自己也晃了晃,眼镜滑到了鼻尖上。
这人怎么和陈锋一个德行?都爱多管闲事。难不成他是陈锋派来的?就像孤儿院时,护工让大点的孩子“照顾”新来的,其实是盯着你别惹事。
“不用。”我甩开他的手,刚站直就差点又摔倒。他没再说话,只是跟在我旁边,像根不太稳的拐杖。我走快一步,他就跟快一步;我放慢速度,他也跟着慢下来。
医务室的老师给我涂药膏时,他突然开口:“老师,要不要给他监护人打个电话?崴脚最好让家长来接一下。”
“家长”这两个字像针,扎得我太阳穴发疼。
在孤儿院,生病时只能自己扛着,护工最多给片止痛片。有次发烧到浑身发抖,也是自己缩在床角,直到天亮才退下去。
“我没监护人。”我别过头,看着窗外的香樟树。树叶被风吹得摇晃,像孤儿院门口那棵老槐树,总在刮风时发出呜咽似的响。
就这么僵持了两分钟,医务室的门被推开。陈锋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个袋子,目光先落在我崴了的脚上,又扫过旁边的校医,最后停在旁边戴眼镜的男生身上。
“谢谢你。”他对男生点了点头,声音很稳。
男生赶紧站起来:“老师让我照顾他的。”说完就背着书包跑了,像怕被缠住似的。
陈锋把袋子放在桌上,里面是双新运动鞋,和鞋柜里那双一样,只是多了个鞋盒。
“先换双鞋,我带你去医院。”
“不去。”我没料到陈锋会来,至少不会来的那么快,像是掐着时间来的,又像是一直在附近等着。这个念头让我后背发紧,“小伤,死不了。”
“脚踝肿了。”他蹲下来,指尖离我的脚踝还有两厘米时停住了,“不去医院也行,回家我给你涂药膏。”
他的手指很长,手背上的疤在阳光下很清楚。我突然想起孤儿院的李奶奶——她给我涂烫伤药膏时,也是这样先把手搓热,再轻轻碰我的伤口。
喉咙有点发紧,我别过头:“随便。”
坐进车里时,脚踝还在疼。他没开音乐,车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快到小区时,他突然说:“刚才那个男生叫林宇,学习很好,下次可以跟他借笔记。”
我警惕地抬头:“你跟他认识?”
怪不得他会突然给我药,还一直陪着,原来是提前串通好的。
“我来接你时,看见他扶你进医务室。”他目视前方,“他书包上挂着校牌,塑料壳子反光,正好能看见名字。”
我才不信。哪有这么巧的事。这两人绝对是一伙的,一个在明一个在暗,都盯着我。
我盯着窗外掠过的奶茶店,玻璃门上贴着“珍珠奶茶”的海报,突然想起昨天他给我买奶茶时的样子,喉结又不受控制地动了动。
“想喝?”他突然问。
“不想。”我立刻说,指尖却下意识地攥紧了裤缝。
他没再说话,却在路过奶茶店时停了车。回来时手里拿着一杯珍珠奶茶,把杯子塞给我:“喝吧,热的。”
我捏着奶茶杯,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传上来。杯壁上凝着水珠,很快打湿了我的指缝。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终于忍不住问,声音有点抖,“你对我好,是不是有目的?我没什么能给你的,孤儿院出来的,没钱没背景,连学都上不好。”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侧过头看我。阳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看不清眼神:“我是你监护人,对你好是应该的。”
“应该?”我笑了,笑声有点干,“在孤儿院,没人会对我好,除非想抢我的东西。你是不是想要我的肾?还是我的骨髓?新闻里都这么演。”
他的脸色沉了沉,下颌线绷得很紧,没说话,发动了车子。一路再没开口,直到停在楼下。
下车时,他突然拉住我的胳膊——很轻,像怕碰碎我似的。
“谨言,”他看着我,眼神很认真,“我没想要你任何东西。”
我甩开他的手,一瘸一拐地往楼道走。脚踝很疼,心里却更乱——他的眼神太真,像孤儿院难得放晴的天,让人忍不住想相信,又怕下一秒就下雨。
他给我涂药膏时,动作很轻。薄荷味的药膏凉丝丝的,抹在皮肤上时,脚踝的疼好像真的轻了点。他的指尖偶尔碰到我的皮肤,温热的,像上次他递包子时碰到我手背的温度。
“明天穿校服。”他突然说。
我立刻炸了:“不穿!”
“校服裤脚有松紧带,”他收拾着药膏,声音很平,“比你这旧裤子舒服,不会磨到脚踝。”
我没说话,盯着他手背上的疤,他好像总能找到让我无法反驳的理由。
晚上,我把新画材从书包里倒出来。钴蓝色的颜料管在台灯下泛着光,我挤了点颜料在调色盘里,刚想画点什么,突然听见敲门声。
“谨言,牛奶热好了。”
“不喝。”
门被轻轻推开,他端着牛奶走进来,放在离我最远的桌角。目光落在我的调色盘上,停了两秒:“钴蓝色适合画夜空。”
我把调色盘往旁边挪了挪:“要你管。”
他没生气,转身要走时,突然说:“明天早上吃馄饨,我买了鲜虾馅的。”
我握着画笔的手顿了顿,没说话。
他走后,我盯着那杯牛奶看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把牛奶倒掉。但也没喝,只是把它放在窗台上——等明天早上,它就凉透了,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继续画画,画了片黑漆漆的夜空,没有星星。画到一半,突然想起陈锋手背上的疤——那到底是怎么来的?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我掐灭了。
别好奇,好奇会出事。在孤儿院时,李奶奶就说过,对别人太好奇,容易被抓住软肋。
“他肯定有阴谋。”
我对着画纸说,笔尖却在黑色的夜空里,点了个很小的白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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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