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7）班的低气压，在日复一日的冷战中，沉淀得如同实质。苏霁川的暴怒和朔辰的冰冷切割，像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横亘在教室的后排与中前部之间。邓宥恒和姜景成了胆战心惊的信使，方晴和黎桉则忧心忡忡地充当着缓冲带。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那被强行塞进火药桶里的引信还在嗤嗤作响，只等着一个火星，或者一次被迫的近距离接触，将一切彻底引爆。这个火星，在周五的物理课上，被物理老师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点燃了。“同学们，” 物理老师站在讲台上，敲了敲黑板，声音洪亮，“为了培养大家的团队协作能力和动手实践能力，我们接下来要做一个关于‘简单机械与能量转化效率’的小组模型设计与制作项目，要求利用身边易得的材料，设计并制作一个能体现特定机械原理，杠杆、滑轮、斜面、齿轮等，并能完成特定能量转化，如重力势能转化为动能的模型。最终成果包括模型实物、设计图纸和原理分析报告。”教室里响起一片混合着兴奋和哀嚎的声音。对大多数学生来说，这比干巴巴的试卷有趣多了。“分组方式——”物理老师故意拖长了语调，目光扫过全班，尤其在苏霁川那片低气压区域和朔辰身上多停留了一瞬，嘴角似乎还带着点看好戏的促狭，“随机，公平公正。”他拿出一个装着全班学号纸条的盒子，开始像摇奖一样晃动。苏霁川趴在桌子上，眼皮都没抬一下。小组作业？协作？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他只想赶紧结束这该死的课程，离前排那个碍眼的身影越远越好。他甚至在脑子里盘算着，如果倒霉分到跟朔辰一组，他就直接翘掉所有小组活动，让他们自己玩去。邓宥恒和姜景则紧张得手心冒汗，嘴里念念有词，祈祷着千万别跟朔神分一组，那简直是冰火两重天的地狱模式。纸条被一张张抽出，名字被念出，小组逐渐成型。“第三组：方晴、黎桉、姜景。”姜景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有方晴和黎桉在，应该不会太难过。“第四组：邓宥恒、李想、王雪。”邓宥恒也拍了拍胸口，还好不是朔神。物理老师的手再次伸进盒子，教室里安静下来。他抽出两张纸条，展开，目光在两张纸条和两个特定的人身上来回扫视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微妙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然后清晰念道：“第五组：朔辰、苏霁川、林薇。”轰——仿佛一颗无形的炸弹在教室里炸开，不是巨响，而是那种瞬间抽空了空气、让所有人窒息的死寂。邓宥恒和姜景惊恐地张大了嘴，眼睛瞪得像铜铃，仿佛听到了世界末日的宣判。方晴猛地捂住嘴，倒抽一口冷气，担忧的目光在朔辰和苏霁川之间飞快地来回扫视。黎桉则是一副“果然如此”、“好戏开场了”的兴奋表情，差点吹出口哨。其他同学也纷纷露出震惊、同情、看好戏的复杂表情。林薇本人，那个被夹在风暴中心的女生，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不知所措地绞紧了手指。而被点名的两位主角——苏霁川猛地抬起了头，他像是被高压电流击中，瞬间从趴着的状态弹坐起来，凳子腿发出刺耳的刮擦声。他脸上残余的睡意和百无聊赖被一种极致的、混合了震惊、荒谬和滔天怒火的狰狞表情取代。他死死瞪着讲台上的物理老师，那眼神凶狠得像是要扑上去咬人，又猛地转向前排那个挺直的背影，胸膛剧烈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炸。朔辰的反应则截然不同。听到自己名字和苏霁川的名字被连在一起念出时，他翻动笔记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仅仅是一下。随即，他缓缓抬起头，看向讲台。他的眉头第一次，在公开场合，清晰地、深深地蹙了起来，形成了一个明显的“川”字。那平静无波的眼神里，不再是单纯的漠然或麻烦，而是清晰地掠过了一丝深切的、近乎生理性的排斥和……一丝对林薇处境的、极其隐晦的同情。他紧抿的唇线绷得死紧，下颌线也微微收紧。他没有像苏霁川那样表现出暴怒，但他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瞬间降到了冰点以下，仿佛他周围的空气都要凝结成霜。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显然，这个分组对他来说，比任何难题都更令人难以忍受，是一种对秩序和个人空间的严重侵犯。物理老师仿佛没看到两人那精彩纷呈的表情和足以杀人的目光，依旧笑眯眯地：“好了，分组完毕，大家利用课间和放学后时间自行组织讨论，确定选题、分工和材料清单，下周五进行初步方案汇报。记住，团队协作是关键。”下课铃适时响起。物理老师夹着教案，脚步轻快地离开了教室，留下一个被彻底引爆的、即将分崩离析的第五组。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议论声像潮水般涌起，焦点毫无疑问地集中在第五组那三个名字上。“我的天，朔神和苏霁川一组，这还能做下去？”“林薇好可怜啊……夹在中间……”“老师故意的吧？这不得打起来？”“我赌五毛，苏霁川绝对撂挑子。”“朔神那眼神……好吓人，感觉比生气还可怕……”苏霁川“唰”地站起身，他脸色铁青，眼神像两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剜了一眼朔辰那冰冷僵硬的背影，又扫了一眼旁边脸色惨白、不知所措的林薇。他一个字也没说，但那浑身散发出的“老子不干，”的毁灭性气息，已经说明了一切。他猛地推开椅子，撞开几个挡路的同学，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野兽，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教室，把门摔得震天响。“砰——”巨大的关门声如同丧钟，宣告着第五组项目还没开始，就已经濒临死亡。朔辰在苏霁川摔门而出的瞬间，几不可察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冰冷的、坚硬的决断。他无视了周围所有的议论和目光，也完全无视了旁边欲言又止、快要哭出来的林薇。他迅速收拾好自己的书本和笔记，动作比平时更快，带着一种急于逃离现场的迫切。他站起身，没有看任何人，径直朝着门口走去。他的步伐依旧稳定，但背影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紧绷和疏离，仿佛在周身竖起了一道无形的、拒绝任何人靠近的冰墙。“朔、朔辰同学……” 林薇鼓起勇气，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声音带着哭腔。朔辰的脚步在门口停顿了不到半秒。他没有回头，只是用那毫无温度、公事公办的声音，清晰地抛下了一句指令，如同法官下达判决：“模型设计和原理分析报告我来负责。材料清单和制作，你负责。”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语气冰冷得像手术刀，“至于苏霁川，不必考虑他。”说完，他不再停留，拉开教室门走了出去，留下林薇一个人站在原地，脸色更加苍白，眼泪终于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一场由随机分组引发的、注定充满灾难性的小组作业，在苏霁川暴怒的摔门和朔辰冰冷的切割中，仓促而绝望地拉开了序幕。水火被强行按进同一个容器，等待他们的，不是交融，而是更剧烈的蒸腾、爆炸，或者……同归于尽。而那个被夹在中间的林薇，则成了这场“冰火之战”中，最无辜也最惶恐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