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车平稳地行驶在夜色中，窗外的流光溢彩无法照亮车厢内凝固的沉闷。肖战闭着眼，却毫无睡意，拍摄时那一幕幕画面，尤其是王一博那双冰冷淡漠的眼睛，反复在他脑海中闪现，每一次都带来新鲜的刺痛感。

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却没想到真实的冷漠比想象中锋利百倍。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肖战的心下意识地一紧，某种荒谬的、不该存在的期待悄然探头，又被他迅速摁灭。他疲惫地不想理会，或许是工作群的消息，或许是助理的提醒，总之，不会是他潜意识里希望的那个人。

震动停顿了片刻，紧接着，又固执地连续震动了两下。

这种节奏……不像群消息。

肖战的心跳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他挣扎了片刻，最终还是慢慢睁开了眼，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屏幕亮着，锁屏界面上，清晰地显示着三条新消息的预览。

来自——王一博。

肖战的呼吸骤然停滞，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他几乎怀疑自己是因为太过疲惫而出现了幻觉。他猛地坐直身体，手指颤抖着，甚至有些慌乱地解锁了手机，点开了那个他以为再也不会亮起的对话框。

「今天拍摄，抱歉。」

第一条消息，没头没尾，干巴巴的五个字，甚至看不出任何道歉的诚意，更像是一种不得已的通知。

肖战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揪紧，又缓缓松开，带来一阵酸麻的悸动。他屏住呼吸，继续往下看。

「我态度不好。」 「不是针对你。」

后面两条接连弹出，依旧简洁，甚至有些笨拙，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发送者在那份别扭和骄傲之下，试图做出的、艰难的解释。

不是针对你。

这五个字，像一把钥匙，猛地撬开了肖战心中那被冰封的委屈和酸楚。所以，他那冰冷的无视，刻意的回避，甚至那杯放在一旁的酒，都不是因为厌恶和毫不在意，而是因为……别的？因为他自己也未能妥善处理的情绪？

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瞬间淹没了肖战。有释然，有心酸，有难以置信，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的、不敢放大的希冀。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热潮，他赶紧低下头，生怕被前排的助理看到失态。

他盯着那三条消息，看了很久很久。指尖悬在屏幕上方，颤抖着，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原谅他吗？可是那些刺骨的冰冷和尴尬是真实发生过的。 质问他吗？可对方已经先低头道歉了，虽然方式如此笨拙。 或者，也客气地回一句“没关系，工作而已”？

每一种选择似乎都不对劲。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对话框顶端突然显示了“对方正在输入…”。

这几个字像有着神奇的魔力，让肖战的心脏再次高高悬起。他死死盯着那行提示，连呼吸都放轻了，仿佛等待着一个审判，或者说，一个救赎。

“对方正在输入…”的状态持续了足足有一分多钟，仿佛那边的人也在经历着极大的挣扎和斟酌，打了又删，删了又打。

最终，一条新的消息跳了出来。

是一张照片。

拍的是今天拍摄时的一件道具——那本仿旧的《航海日志》，封面上还贴着一枚小小的、有些眼熟的太阳贴纸。灯光下，深蓝色的封面显得格外深邃。

照片下面，跟着一行字：

「道具师说，这本是照着我在伊斯坦布尔找到的那本仿的。巧合得有点可笑。」

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煽情的话语。只是分享了一个巧合，一个带着某种宿命般意味的、微不足道的细节。

然而，就是这简单的一张照片和一句话，像一道温暖的光，瞬间穿透了肖战心中厚厚的冰层。

原来，他还记得。 记得那本书，记得伊斯坦布尔，记得他们之间那段未曾断掉的、由一本旧书重新连接起来的微弱联系。

所以，他今天的反常和冷漠，是不是也因为……不知该如何面对？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份重新被勾起的、沉重而复杂的情感？

酸涩的情绪依旧充斥着胸腔，但这一次，里面掺杂了更多的理解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疼。

肖战深吸一口气，感觉堵在喉咙口的那团棉花似乎松动了一些。他不再犹豫，指尖在屏幕上轻轻移动。

他没有回应那句道歉，也没有追问那个“不是针对你”的背后到底是什么。他只是回复了那张照片。

「太阳贴纸的位置，好像不太一样。」

他发送出去，然后心脏砰砰直跳地等待着。他记得清清楚楚，王一博寄给他的那本真迹，太阳贴纸是贴在书脊靠下的位置，而道具这一本，贴在了中间。

这几乎是一个暗号。一个只有他们两人明白的、关于记忆和真实的暗号。

这一次，对方的回复快得出奇。

「你看得真仔细。」

短短六个字，没有表情，没有标点，但肖战却仿佛能透过屏幕，看到对方说出这句话时，那微微扬起的眉梢，和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一丝松动的语气。

紧绷的气氛，似乎因为这句关于贴纸的、近乎幼稚的讨论，而悄然缓和了一丝。

肖战鼓起勇气，又发了一条。

这一次，等待的时间稍长了一些。

就在肖战又开始忐忑的时候，王一博回复了。

「嗯。下次……喝点真的。」

下次？

肖战看着屏幕上那简单的六个字「你看得真仔细」，心脏像是被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一种微妙的、带着酸涩底色的暖意缓缓蔓延开来。他几乎能想象出王一博打出这行字时，那副或许依旧故作冷淡，但眉宇间可能已经稍稍松懈的模样。

他指尖微动，原本想回一句“当然，那可是你送的”，又觉得太过直白和越界，删掉了。最终只是顺着刚才的话题，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小心翼翼的试探，回复了关于酒的抱怨。

「道具酒也太辣了。」

发送出去后，时间仿佛又被拉长了。车窗外的夜景模糊成一片流动的光带，肖战的心却清晰地悬着，等待着对方的回应。他会怎么回？会继续这种略带生硬的客气，还是会……？

当「嗯。下次……喝点真的。」这行字跳出来时，肖战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又更快地鼓动起来。“下次”……这个词像一颗被小心翼翼包裹起来的糖，外面还带着些许现实的涩味，却已然能窥见内里一丝诱人的甜。

他忍不住反复看着那两个字，指尖轻轻摩挲着屏幕，仿佛这样就能触摸到那不确定的未来的一角。胸腔里那股积压已久的酸胀感，似乎被这微小的希望悄然稀释了一些。

他斟酌着，该如何回应这个“下次”。太热情会显得急切，太冷淡又怕错失这难得的转机。最终，他选择了一个不会出错的、略带调侃的方式，试图让这刚刚破冰的气氛能再轻松一点。

「王老师请客吗？那得挑瓶好的。」他加了个小小的笑脸表情，试图冲淡话语里可能存在的试探意味。

这一次，王一博的回复隔了一会儿才来。似乎也在那边斟酌。

「看你表现。」

四个字，依旧言简意赅，甚至带着点他特有的、拽拽的调调。但肖战却从中读出了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松动和……或许可以称之为“默契”的东西？不再是全然的拒绝和冰冷，而是设置了一个小小的、需要共同努力才能达到的“门槛”。

这反而让肖战更加安心了些。如果对方立刻热情回应，他或许会怀疑其真实性。但这种带着点傲娇和条件的缓和，才更像王一博的风格，也更显得真实。

「那压力有点大啊。」肖战笑着回复，感觉一直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了下来，轻轻靠回了椅背。

「知道就好。」

对话似乎在这里可以自然而然地结束了。再继续下去，可能会再次陷入无话可说的尴尬。肖战看着屏幕，虽然意犹未尽，却也知道适可而止的道理。能恢复到这样的对话，已经是意外之喜。

他正准备收起手机，一条新的消息又弹了出来。

是一张照片。

照片拍得很随意，甚至有些模糊，像是在行驶的车里随手拍的。窗外是流动的城市灯火，而焦点似乎是对面车窗玻璃上，隐约反射出的、他自己举着手机的模糊侧影。

没有配文。

肖战看着这张照片，愣了好几秒。随即，一股更汹涌的暖流冲破了所有防备，瞬间盈满了胸腔，甚至冲得他眼眶再次发酸。

这张照片是什么意思？ 是分享此刻的状态？是一种无声的“我也在看着窗外”？还是某种更隐晦的、不愿明说的联系？

无论是什么意思，这个主动分享的、带着私密意味的举动，比任何话语都更能说明问题。它打破了那种公事公办的客套，将两人重新拉回到一种独特的、只属于他们的频道里。

肖战没有回复文字。他想了想，也举起手机，对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霓虹灯牌，拍下了一张同样模糊、带着光影拖曳痕迹的照片，发送了过去。

同样没有配文。

这是一种无声的回应，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像是在说：我收到了，我也一样。

这一次，王一博没有再回复。

但肖战看着那个沉寂下去的对话框，心里却不再有空落和恐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和……安心。

他知道，那扇门没有关上。它打开了一条缝，虽然门外的风雨尚未停歇，门内的彼此也仍带着伤感和顾虑，但至少，他们重新看到了对方，并且，愿意尝试着，再次靠近。

保姆车驶入小区地下车库，稳稳停下。

肖战深吸一口气，将手机收好。脸上的疲惫依旧，但眼底深处那抹灰败和绝望，已经被一种柔和的、带着希望的光亮所取代。

他走下車，脚步不再像之前那样沉重。电梯上升的过程中，他看着镜面里自己依旧有些苍白的脸，却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不再全是苦涩。

回到空旷安静的公寓，他第一件事不是开灯，而是走到窗边，看向楼下。街道上车来车往，川流不息。他不知道王一博的车此刻行驶在哪条路上，但他知道，他们正在同一片夜空下，分享着同一份刚刚复苏的、小心翼翼的联系。

他拿出手机，点开那张模糊的城市光影照片，看了许久。然后，又点开置顶的对话框，将那句「下次……喝点真的。」反复看了几遍。

最后，他退出来，点开了另一个对话框，是经纪人。

「李哥，下次如果还有和王老师合作的工作机会……在档期允许的情况下，可以优先考虑。」

发送出去后，他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将手机放在茶几上，转身走进了浴室。水声哗啦啦地响起，氤氲的热气逐渐弥漫开来，模糊了镜面。

而城市的另一端，王一博也刚刚回到住处。他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脚下的万家灯火，手里握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肖战发来的那张模糊的光影照片。

他看了很久，然后指尖一动，将这张照片保存了下来，加密，存放在了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相册里。

那个相册里，最新的一张照片，还是多年前，山里火堆旁，两人影子叠在一起的那张。

他退出相册，点开肖战的对话框，看着最后那几张关于酒和下次的对话，嘴角几不可查地扬起一个微小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然后，他点开通讯录，找到了一个备注为“张制片”的电话号码。那是之前一个竞技类综艺的邀约，曾试探性地问过他是否可能和肖战同台，当时他想都没想就让经纪人回绝了。

他盯着那个号码看了片刻，没有拨打，而是退了出来。

不急。

有些路，要慢慢走。有些裂痕，需要时间和耐心去抚平。

但至少，他们已经朝着彼此，迈出了重新开始的第一步。

夜更深了，但某些人的世界里，已经亮起了微弱的、却足以指引方向的灯。酸涩犹在，但回甘已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