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酒吧后门，一股清冽的夜风立刻灌了进来，带着城市特有的尘埃和远处食物的气息，瞬间冲散了身后门内涌出的那股子奢靡浑浊。虽然天幕早已黑透，但街道两旁的店铺霓虹闪烁，路上车流穿梭，人行道上还有不少行人，时间确实不算太晚。

颜回掏出车钥匙按了一下，不远处一辆线条硬朗沾着些灰尘的黑色SUV应声亮起双闪。他拉开驾驶座车门坐进去，戎七介也绕到另一边，安静地坐进副驾驶，动作有些拘谨，似乎不太习惯这辆车的内饰。

引擎低沉地启动，颜回熟练地打着方向盘汇入车流。车厢里一时只有空调出风口的细微声响和窗外城市夜晚的喧嚣背景音。沉默弥漫着，带着点还没熟悉的尴尬和尚未消散的紧绷。

颜回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安静。他目光直视前方拥堵的路口，状似随意地开口，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

“喂，戎七介。”

副驾驶上的人立刻侧过头来，那双在证件照里显得温顺的眼睛，现在又有些许茫然的看向他，低低地“嗯？”了一声。

“你那个手机，”颜回没看他，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着“什么型号的？安卓还是苹果？”

戎七介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回答，声音依旧很轻，但很清晰“苹果。”

“啧。”颜回发出一个意义不明的音节。刚好前方红灯亮起，车子缓缓停下。他拉上手刹，身体向后靠进座椅里，长长地伸了个懒腰，骨骼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将刚才在酒吧里的疲惫稍稍舒展了一些。

红灯的倒计时在闪烁，映在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他放下手臂，侧过头看向副驾驶。戎七介正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询问。

“行吧，”颜回语气平淡，带着种既然摊上了就得负责到底的认命感“趁现在时间还早，商场应该还没关门。”他下巴朝前方街角一家亮着巨大苹果LOGO的店铺方向扬了扬“先带你去把手机搞定。没个手机联系，你妈再找不到你，又得把电话打到我这儿来，到时候也不方便。”

绿灯亮了。颜回松开手刹，车子平稳地滑了出去，朝着那家灯火通明的苹果店驶去。戎七介的目光顺着颜回示意的方向看去，看着那明亮的招牌，又悄悄收回视线，落在自己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上，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然后轻轻道谢“嗯，谢谢哥。”车厢里再次陷入沉默，但似乎比刚才少了点剑拔弩张，多了点……尘埃落定后疲惫的平静。

车子在苹果店明亮的玻璃幕墙前找了个空位停下。熄火，拔钥匙，颜回率先推门下车，夜风带着寒意扑面而来。他习惯性地裹紧了外套，瞥了一眼副驾驶。戎七介已经自己推开车门下来了，动作有些慢，但很稳。他重新背起了那个看起来很沉的旧书包，手指紧紧攥着肩带，指节因为用力显得有些发白。他站在车边，微微仰头看着眼前光洁如镜的巨大店面，那里面陈列着最新款的电子设备，散发着冰冷而昂贵的光泽。

颜回锁好车，走到他身边，下巴朝店门方向一努“走啊，愣着干嘛？”

戎七介收回目光，低下头，顺从地跟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

自动门无声滑开，一股混合着消毒剂和香氛的独特气味涌来。店内灯光亮得晃眼，温度也开得很足，与外面的寒冷形成鲜明对比。穿着统一蓝色制服的店员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热情笑容迎了上来。

“晚上好，先生，有什么可以帮您？”店员的目光在颜回和后面沉默的戎七介身上扫过，最终落在前面的颜回身上。

“给他买手机。”颜回言简意赅，侧身把身后的戎七介让到前面一点。

“哦，好的。”店员笑容不变，转向戎七介，语气放得更柔和些“小帅哥，之前用的是哪款呢？对新的型号有没有什么偏好？预算大概在什么范围？”

一连串的问题抛过来，戎七介似乎有些无所适从。他微微抿了下没什么血色的唇，眼神飞快地扫过周围琳琅满目的展示台，最终落在店员脸上“之前的……是iPhone 13，普通的就行。”

“iPhone 13啊，那现在升级的话，14或者15都是不错的选择哦。”店员热情地引导着他们走向展示区“性能提升很大，续航也更好了。来这边看看？”他拿起一台展示机，熟练地解锁，流畅地展示着屏幕和功能。

戎七介只是安静地看着，没有伸手去接店员递过来的手机，手指依旧紧攥着书包带子。他的目光落在那些光滑冰冷的机身上，又很快移开，似乎对这些价值不菲的物件缺乏应有的兴趣或占有欲。

颜回站在一旁，双臂抱胸，观察着戎七介的反应。这小子平静得过分了。一般这个年纪的男孩，尤其是刚丢了手机，突然被带到这种地方，而且又不让他掏钱，多少会有些兴奋或者对新机的渴望吧？可戎七介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日用品。

“就最新款的吧。”颜回看戎七介半天没个准主意，直接替他拍了板“15 Pro Max，256G的。”他记得戎七介说之前用的是苹果，最新款总没错，容量也够大，省得麻烦。

戎七介闻言，飞快地抬眼看了颜回一下，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下头，算是默认。

“好的先生！”店员脸上的笑容更盛“颜色呢？黑色、蓝色、原色钛金属还是白色？”

颜回看向戎七介“颜色你要哪个色？”

戎七介的目光在店员指向的几个颜色样机上掠过，几乎没有犹豫，声音轻而清晰“黑色。”

“行，就黑色。”颜回对店员确认道。

等待店员开单取货的间隙，颜回的目光再次落到戎七介身上。少年正在展柜旁走动，背着他那个鼓鼓囊囊的旧书包，身形在明亮灯光下显得像个儿童身材，却又因为那层薄薄的肌肉而透着一股韧劲。

见他突然停在了一处展柜的旁边，颜回走过去，漫无目的的问“喜欢？”戎七介摇了摇头，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喜欢，但不喜欢就对了，因为颜回也不喜欢，颜回小声的说:“这个型号太丑了，你要是想买耳机我带你去别的地方看看。”

“嗯。”戎七介闷哼了一声作为回应他的话。

颜回太无聊了就逗着他玩“你怎么闷闷的？能不能说句话给点情绪价值？”

“好。”他看了颜回一眼，微微低着头，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一部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他的左手垂在身侧，勾在书包背带上的右手手腕内侧，靠近袖口的地方，似乎有一道浅浅的已经结痂了的暗红色划痕。

颜回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那伤痕……怎么来的？手机被抢时弄的？还是……在酒吧那种地方惹上的麻烦？

他刚想开口问，店员已经拿着崭新的手机盒和单据走了过来，笑容满面地打断了他的思绪“先生，手机好了，您看是现在激活还是……”

“现在激活，装上卡。”颜回收回目光，暂时压下心头的疑问，他从钱包里抽出卡递过去，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只是完成一项例行公事。但似乎想起了些什么“不对，你有电话卡吗？”戎七介默默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薄薄的，边缘有些磨损的旧卡夹，从里面取出一张SIM卡递给店员。

“我有备用机的卡。”

颜回打趣道:“好啊，上学带备用机和我那时候一样，胆子还挺大的。”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那你的备用机呢？”

“在学校被没收了，没要回来。”听这话，颜回不由自主的笑了笑没再问下去。

店员熟练地操作着，激活、装卡、设置基础选项。戎七介就站在旁边安静地看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只是在完成一个必要的程序。

“好了，小帅哥，这是你的新手机。”店员把已经套着透明保护壳设置好了的崭新黑色手机递给戎七介，笑容依旧标准“有任何问题随时可以来店里咨询哦。”

戎七介接过手机，冰凉的金属边框和光滑的玻璃屏幕触感陌生。他拿在手里，只是低头看了一眼，手指在屏幕上轻轻划过，屏幕亮起，显示出初始的壁纸。

“谢了。”颜回对店员点点头，接过签购单和笔，潦草地签上自己的名字。戎七介也跟着低低地说了一声“谢谢。”

“不客气，欢迎下次光临！”店员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明亮的苹果店，重新投入城市夜晚的喧嚣与寒冷之中。新手机的盒子被店员装在了一个印着巨大LOGO的纸袋里，由颜回拎着。戎七介依旧背着他那个沉重的旧书包，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新手机就在其中一个口袋里。他跟在颜回身后，走向停在路边的黑色SUV。

夜风似乎更冷了。颜回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把装着手机盒的纸袋随意扔在后座。戎七介也沉默地坐进副驾驶，关上车门，隔绝了外面的噪音和冷意。

车厢里再次陷入一种奇特的安静。引擎启动，低沉的轰鸣声填充了空间。颜回看着前方流淌的车灯，手指在方向盘上无意识地敲击着。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副驾驶上的人。戎七介微微侧着头，看向窗外飞速掠过的霓虹光影，侧脸的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冷硬。他的右手放在膝盖上，袖口遮住了手腕，那道暗红色的划痕被隐藏了起来。

好累好累，三次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