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石膏上的星图

夏野的石膏腿在晨光中泛着冷白色。他盯着天花板数到第五百七十三下时，手机震动起来——江砚辞的早安消息比闹钟还准时，附带一张元素周期表照片，第51号元素"锑"被红笔圈了出来，旁边画着个气鼓鼓的简笔画小人。

"醒了就开门。"

夏野差点从床上滚下来。他单脚蹦到门口，看见江砚辞拎着早餐站在走廊，发梢还挂着晨雾凝成的水珠。黑色毛衣袖口露出半截纱布——是昨天在医院夏野没注意到的细节。

"手怎么了？"夏野去拽他手腕。

江砚辞灵巧地躲开，把豆浆插好吸管递过来："煎蛋烫的。"他说话时视线飘向书桌，那里摊着夏野昨晚熬夜写的训练计划，满纸都是狂草般的字迹和咖啡渍。

夏野眯起眼睛。那道伤口边缘过于整齐，根本不像是油星烫的。但没等他追问，江砚辞已经蹲下来检查他的石膏，指尖在医生签名旁停顿片刻，突然从口袋里摸出支荧光笔。

"干嘛？"夏野含着吸管含糊不清地问。

"标记康复进度。"江砚辞的笔尖落在石膏上，画下第一颗五角星。夏野这才发现对方毛衣领口内闪过银光——是条和他一模一样的细链，只不过坠子藏在衣服里。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切割出几何图形。江砚辞低头时，后颈那颗小痣正好落在光斑里，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夏野鬼使神差地伸手去碰，却听见"啪嗒"一声——荧光笔滚落在地，江砚辞整个人僵成了雕塑。

"这里..."夏野的指尖悬在对方皮肤上方，"是不是特别敏感？"

回答他的是突然响起的敲门声。队长的大嗓门穿透门板："夏野！教练让我送训练视频来！"伴随着塑料袋窸窣声，"还有你对象落在我这儿的化学笔记！"

江砚辞瞬间弹开，后脑勺撞上衣柜。夏野大笑着去开门，接过U盘时故意高声说："谁对象啊？人家清华高材生能看上我？"

队长挤眉弄眼地塞给他个牛皮纸袋："笔记第36页夹着东西。"临走前又压低声音，"教练说下周的联赛...你替补。"

门关上的瞬间，夏野的笑容凝固了。他机械地拆开纸袋，江砚辞的笔记本滑落出来，翻开的页面上密密麻麻全是篮球战术分析，每张示意图角落都画着橙色小人——是他穿着比赛服的简笔画。

"什么时候画的？"夏野轻声问。

江砚辞的耳尖红得要滴血："上课走神..."他顿了顿，"...经常。"

夏野突然把笔记本举高对着阳光。纸页透光显出深浅不一的痕迹——那些战术图背面，全是用力书写留下的凹痕，组成无数个"夏"字。最旧的笔迹已经晕开，像经年累月下过的雨。

"江砚辞，"夏野的声音有点哑，"你从什么时候开始..."

话没说完就被手机铃声打断。江砚辞接起电话，表情逐渐凝重："现在？...好的，我马上到。"他挂断后罕见地露出犹豫神色，"导师临时叫我去实验室。"

夏野摆摆手："去吧，正好我补个觉。"他故意晃了晃石膏腿，"反正哪儿也去不了。"

江砚辞走到门口又折返，从书包里掏出个保温杯放在床头："红枣枸杞，你外婆教的配方。"他的手指在杯沿停留片刻，"我五点前回来。"

门锁咔哒合拢。夏野立刻扑向那本笔记，在36页发现张对折的拍立得——是去年高校联赛颁奖礼，他站在领奖台最边缘比耶，而观众席角落里，江砚辞的白衬衫在人群中亮得像盏灯。

照片背面是两行字：

「观众席到领奖台

直线距离23.6米」

队长发来的训练视频在屏幕上闪烁。夏野咬着吸管快进播放，突然在某个镜头角落发现熟悉的身影——江砚辞居然每周都来偷看他们训练，总是坐在最远的看台，膝盖上摊着永远写不完的论文。

视频放到第37分钟，夏野猛地暂停。画面里江砚辞弯腰系鞋带的瞬间，后颈完全暴露在阳光下，那颗小痣清晰可见。而就在同一帧，他自己在球场另一端回头，视线恰好朝向看台。

"原来那天..."夏野摸向锁骨处的吊坠。去年四月十二日，他确实在训练中途莫名心悸，现在想来，正是视频显示的时间点。

保温杯里的红枣沉在杯底，像一颗小小的心脏。夏野突然抓过荧光笔，在自己的石膏上画下歪歪扭扭的星座图——是北斗七星的形状，勺柄末端特意点上颗稍大的星。

五点零七分，钥匙转动声响起。江砚辞带着一身寒气和化学试剂味进门，手里还拎着个印有校徽的纸盒。他的目光落在夏野的石膏上，瞳孔微微放大。

"北斗七星。"夏野用笔尖轻点那颗大星，"这是摇光，古代叫破军星。"他歪头看江砚辞，"知道为什么画这个吗？"

江砚辞的喉结滚动了下："《史记·天官书》载，破军星主杀伐，但..."他的声音越来越轻，"也是守护星。"

夏野咧嘴笑了："错，因为这颗星正对着你后颈的痣。"他拽过江砚辞的手按在石膏上，"现在它是我的导航标记了。"

纸盒里飘出奶油香气。江砚辞打开盒盖，露出缀满芒果粒的蛋糕："校庆日限定。"他切下一小块，"本来应该..."

"应该什么？"

"应该在你夺冠那天吃。"江砚辞的刀叉在瓷盘上刮出细响，"但医生说你需要补充维生素。"

夏野突然抢过叉子，把奶油抹在对方鼻尖："现在就是庆祝。"他指向石膏上新添的星座图，"你看，破军星旁边多了个小行星。"

那是他用橙色荧光笔点的小点，紧挨着代表江砚辞的星星。

暮色透过玻璃窗漫进来，给两人轮廓镀上金边。江砚辞摘眼镜时，夏野突然发现他左眼下方有颗极淡的泪痣，只有在特定角度才能看见，像精心隐藏的第二个秘密。

"江砚辞，"夏野戳戳蛋糕上的芒果粒，"等我能走路了，带我去你实验室看看吧。"

叉子"当啷"掉在盘子上。江砚辞的睫毛剧烈颤动起来："那里...很无聊。"

"我想看。"夏野凑近，呼吸拂过对方睫毛下的小痣，"看你每天待的地方，用的烧杯，记数据的本子..."他故意停顿，"还有你偷画我时的座位。"

窗外传来晚自习的铃声。江砚辞低头整理蛋糕盒，这个动作让他后颈完全暴露在夏野视线里。那颗痣现在浸在暖黄的光晕中，像夏野石膏上星座图的现实投影。

"好。"江砚辞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但你要穿实验服。"

"为什么？"

"白色..."江砚辞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石膏上的星星，"很适合你。"

夏野大笑起来，震得石膏腿都在颤动。他摸出手机拍下两人倒映在窗玻璃上的影子——他的橙色睡衣和江砚辞的黑毛衣，中间隔着星光点点的石膏，像宇宙中偶然相遇的两颗星球。

当晚的梦境里，夏野看见高中教室的窗外飘着雪。江砚辞坐在靠窗位置写题，红笔在纸上划出长长的轨迹。当他凑近看时，发现那些红色线条组成了连绵不断的山脉，而他自己正站在最高峰上投篮，篮球划出的弧线恰好是破军星的运行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