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恪的脉搏在梁济指腹下狂跳，像要冲破皮肤。

“梁济，”他哑声开口，每个字都像在齿间磨出血，“你到底想干什么？”

梁济没答，只是忽然低头，额头抵着纪恪的肩窝，声音闷在衬衫布料里，带着潮湿的颤。

“想让你承认，你写的这些公式里，”他指尖点了点纪恪怀里的《五三》，“有一个答案，是关于我的。”

纪恪的手指猛地收紧，书脊硌进掌心，疼得他清醒。

“……没有。”他几乎是咬着牙说，“数学题没有这种答案。”

“那就换一道题。”

梁济忽然抬头，眼里那点亮在暮色里烧得发烫。

纪恪被他骤然亮起来的目光烫得偏开脸，喉结却像被什么拽着，一寸寸沉下去。

“换什么题？”他的声音低得发哑。

梁济没立刻回答，只是松开他的手腕，掌心翻覆，把纪恪的指尖拢进自己指缝里——不是扣，是覆，像给一道未解的方程补上缺失的系数。

“换一道……不需要标准答案的题。”

他另一只手从校服口袋里抽出一张折得方方正正的草稿纸，边角已经磨毛，展开时带着体温。

纸上是密密麻麻的推导，却在中途戛然而止，最后一行只写了一句话：【若f(x)=纪恪，求x=？】

纪恪的呼吸猛地一滞，那字迹他认得，梁济的物理大题从来只写结果，从不写过程，可这张草稿上，每一步都工整得像在誊抄情书。

“你……”纪恪的指尖蜷了蜷，碰到梁济掌心的薄茧，烫得他几乎要缩回，却被更紧地握住。

“我算了一晚上。”梁济的拇指蹭过他指节上的红印，声音低而慢，“没算出x，但我知道——”

他忽然俯身，唇几乎贴上纪恪的耳廓，声音像电流穿过导线，带着噼啪的火花：“x是你看我时，睫毛抖的那一下。”

纪恪的耳尖瞬间烧得通红，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梁济却笑了，眼尾弯出一点潮湿的弧度，像终于把憋了一整季的雨落下来。

纪恪听见自己脑子里某根弦“啪”地断了。

他猛地抽手，梁济的掌心空了，却仍保持着拢握的姿势，像被骤然拔去电源的示波器，只剩一条不肯归零的基线。

梁济垂眼，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指缝，忽然很轻地笑了一声。

“可能吧。”他抬手，把那张草稿纸对折，再对折，直到锋利的折痕划破最后一行公式，“毕竟我昨晚把这道题写满了三张演草纸，最后发现——”

他抬头，目光直直撞进纪恪眼底，“——所有解都指向一个无解。”

纪恪的喉结动了动，想说“那就放弃”，却听见梁济的下一句话：“可我还是想试最后一次。”

纪恪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胸腔里炸成一朵闷雷，可雷声过后，却是一片真空。

梁济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潮湿的共振，震得他耳膜发疼。

“最后一次？”纪恪听见自己问，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粗粝得不像话。

梁济没回答，只是突然伸手，指尖掠过纪恪的眼尾，那里有一粒被风吹出来的水渍，或者别的什么。

他的动作太轻，像怕碰碎什么，却又固执地不肯收回。

梁济凑近纪恪，朝他笑了笑:“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总爱欺负人，每天回家都会被我爸妈打一顿。”

纪恪的睫毛猛地一颤，那粒水渍终于滚下来，顺着梁济的指缝渗进去，烫得他指尖一抖。

“……所以呢？”纪恪低声说，“现在是要我同情你？”

梁济摇了摇头:“当然不是。”

“那是什么？”纪恪疑惑地问道。

梁济的拇指还停在他眼尾，像被那滴水渍烫得忘了收。

“我是想说——”他轻声说，像在拆一道易碎的几何证明，“我挨过那么多打，都没学会‘怕’这个字。”

纪恪没动，却感觉自己的心跳在对方指腹下漏跳一拍。

“可刚才，”梁济的指尖终于挪开，落在自己心口，隔着校服薄薄的布料，那里正鼓噪得像要破开，“你一抽手，我立刻就学会了。”

梁济的掌心贴在胸口，校服布料下的心跳声像失控的信号发生器，一下一下撞在纪恪耳膜上。

“所以，”纪恪的声音在颤抖，“你在怕什么？”

梁济没立即回答，只是慢慢抬起手，指尖悬在纪恪锁骨上方，隔着一厘米的空气描摹那道因呼吸起伏而时隐时现的凹陷。

“怕你……”他声音低得像在解一道不能见光的方程，“怕我写了那么多过程，最后连一个‘解’字都换不到。”

“所以……纪老师，你能不能做我的对象？”

纪恪皱了皱眉:“你想让我做你的对象？”

梁济点了点头:“当然了，你长得这么好看，做我的对象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要是我长得丑呢？”纪恪突然问。

梁济愣了一下，像是没料到这道题的题干还能这么改。

他垂下眼，视线落在纪恪校服第二颗纽扣的位置，那里因为刚才的拉扯，线头微微绽开，像一道细小的裂缝。

“那我可能得重新算一遍。”梁济轻声说，声音里带着点笑，却莫名发涩，“把‘好看’这个初始条件，替换成……”

他顿了顿，忽然伸手，指尖点在那颗松动的纽扣上，轻轻一拨。

“替换成‘纪恪’。”

纽扣崩开的声响在黄昏里格外清脆，像一道突兀的解集。

纪恪低头，看见梁济的指尖顺着敞开的领口滑进去，隔着一层薄薄的T恤，停在他锁骨下方，那里有一颗很小的痣，平时藏在衣领下，没人注意。

梁济的指腹蹭过那颗痣，像确认一道定理的边界条件。

“看见没？”他声音低哑，“这就是答案。”

纪恪的呼吸乱了节拍:“什么答案？”

“你问我要是你长得丑怎么办。”梁济抬眸，瞳孔里映着最后一缕夕照，“答案是——”

他忽然俯身，唇几乎贴上纪恪的耳廓，声音轻得像在泄露一个宇宙常数：“丑也好，好看也好，只要这颗痣还在，你就永远是我的唯一解。”

纪恪的指尖在空气里蜷了一下，像要抓住什么，却只抓住了一捧滚烫的呼吸。

梁济的唇没有离开，只是很轻地碰了一下他的耳尖，像确认一个临界点的存在。

“所以，”梁济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可以给我批个‘解’字了吗，纪老师？”

纪恪没说话，只是忽然伸手，拽住了梁济的衣领，轻轻吻住了他的唇。

梁济的呼吸在唇齿相触的瞬间彻底乱了，纪恪的吻很轻，却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决绝，舌尖抵着梁济的齿关，像要把那句“唯一解”钉进他骨髓里。

梁济僵了半秒，随即猛地扣住纪恪的后脑勺，反客为主地加深了这个吻。

“……够了。”纪恪突然偏头，唇擦过梁济的嘴角，留下一道湿漉漉的银线。

他的手指还攥着梁济的衣领，指节发白:“批完了。”

梁济没松手，额头抵着他，鼻尖蹭着鼻尖：“批语呢？”

纪恪的睫毛上还沾着方才那一吻蒸出来的潮气，像雨后的蛛网，轻轻一颤就抖落碎光。

他忽然松开梁济的衣领，转而用食指抵住对方心口，隔着衣服布料，把那颗仍在失控的心跳按回胸腔。

“批语——”

他声音还带着未褪的沙哑，却一字一顿，像在黑板最顶端写下板书：

“解：

∵ 梁济∈{纪恪}

∴ 梁济=纪恪

又∵ 纪恪∈{唯一}

∴ 梁济=唯一

综上，此题恒成立，无需验算。”

梁济笑了笑:“纪老师，你可真会解答。”

纪恪的指尖还抵在梁济心口，像按住一个不肯停跳的秒表。

“那……”梁济低头，用鼻尖蹭了蹭那根手指，声音低得只剩气音，“该轮到我交卷了。”

他松开攥在纪恪腰后的手，从校服另一侧口袋里摸出一支0.38的黑色中性笔，笔帽被咬得坑坑洼洼，像被谁反复咀嚼过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