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予安对着画布上的纽约街灯叹气,笔锋上的赭石迟迟不敢落下——再添一笔,这冷调的夜景就真成了老家的暖黄路灯。
“又卡壳?”陆阿瓷抱着刚烘干的画布进来,帆布围裙上沾着星星点点的靛蓝,“沈策展人刚才打电话,说联展的宣传册下周就要印了,你那组《颜料管里的时差》到底能不能定?”
江予安把画笔往笔筒里一戳:“急什么,还有一个月呢。”
“没有一个月啦!”陆阿瓷把画布往画架上一摔,“你以为都跟你似的,画到凌晨三点还在给浪花加赭石?说真的,你那幅《靛蓝海》复刻版,阴影里的暖调都快溢出来了,生怕谁不知道你想你哥。”
他的耳尖“腾”地红了,抓起块橡皮往她那边扔:“别胡说。”
“我胡说?”陆阿瓷接住橡皮,往他调色盘里瞥了眼,“你这纽约夜景都快被赭石染成橘色了,再改下去,评委得以为你画的是海南三亚。”
正斗着嘴,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的纽约区号像根火柴,瞬间点燃了画室里的空气。江予安几乎是蹦起来冲出去的,走廊里的风灌得他衣领直响,指尖在接听键上悬了三秒才按下去。
“喂?”
“看你朋友圈发的画了。”江予墨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背景里有打印机的嗡鸣,还有他翻动文件的沙沙声,“纽约的街灯要是这么暖,冬天就不用穿羽绒服了。”
江予安靠在冰凉的墙壁上,指尖抠着墙缝里的灰:“你懂什么,这叫艺术夸张。”
“是,我不懂艺术,”江予墨笑了,那笑声裹着电流,暖得人耳朵发麻,“但我懂你——你是怕夜色太冷清,给它添点人气。”
他噎了一下,喉咙像被松节油呛住,半天没说出话。就像小时候江予墨总能看穿他藏在画纸背面的涂鸦,现在隔着万里重洋,照样能戳破他那点小心思。
“跟你说个事,”江予墨的声音突然正经起来,带着点刻意压平的雀跃,“律所批了,我能提前半年回来。原计划是三年,现在和解协议谈得顺,收尾工作半年就能搞定,算下来,比原计划早回整整六个月,两年半就能搞定。”
江予安的呼吸猛地顿住,走廊里的声控灯“啪”地灭了,他在黑暗里眨了眨眼,才发现自己在发抖。“……两年半?”
“对,”对方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还有点藏不住的歉疚,“还是有点久,是吧?”
“谁觉得久了。”他嘴硬,眼眶却热了,“你回来……正好能赶上我画完下一组画。”
“是,”江予墨的声音软下来,“到时候我天天去你画室报到,当你的专属模特,你想画多久就画多久。不过这次联展赶不上了,真可惜。”
“有什么可惜的。”江予安吸了吸鼻子,“沈策展人说要把画送去巡回展,说不定等你回来,还能在国内看到。”
“那太好了。”江予墨的声音亮起来,“到时候我去给你当解说,就跟观众说‘这幅画里的赭石,是我弟想我的时候加的’。”
“谁想你了。”他嘴硬,心里却像被温水漫过,“我这次联展的画,叫《颜料管里的时差》。”
“哦?讲讲。”
“就……画了纽约的画室,还有北京的早餐店,”他含糊道,指尖无意识地在墙上划着,“还有支挤扁的赭石颜料管,管尾写了个‘安’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江予墨低低的笑声:“听起来就很有意思。肯定比《靛蓝海》好,因为里面有念想。”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去吧,去联展。就算我不在,那些画也该被看见——它们藏了太多你的心思,憋坏了。”
“知道了。”江予安应着,视线落在走廊尽头的窗户上,玻璃映出他的影子,孤零零的,却好像没那么孤单了。
“对了,”江予墨突然说,“给你寄的颜料收到了吗?还是你说的‘最顺手’的牌子,特意多寄了几支赭石,够你用到我回来。”
“还没收到。”他摸了摸虎口的颜料渍,早被风吹得发干,像块褪不去的疤,“收到了会告诉你。”
“嗯。”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江予墨低低的笑声:“听起来就很有意思。肯定比《靛蓝海》好,因为里面有念想。”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去吧,去联展。就算我不在,那些画也该被看见——它们藏了太多你的心思,憋坏了。”
江予安吸了吸鼻子,把到了嘴边的“想你”咽了回去:“知道了。”
“这才对。”江予墨那边传来杯子轻碰的声音,“等你联展结束,把画都拍给我看,我给你打分。要是画得好,回去给你带纽约最好的颜料,管够。”
“谁稀罕你的颜料。”他嘴硬,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挂了,陆阿瓷还在画室等着怼我呢。”
“她是谁?”
“我同学,总抢我颜料的那个。”
“哦,”江予墨应了声,“让她多盯着你点,别总熬夜。展期前要是累垮了,我回去可得找她算账。”
挂了电话,江予安在走廊站了很久,直到风把眼角的湿意吹凉。推开门,陆阿瓷正对着他的画架翻白眼:“聊完了?刚才在走廊一会儿笑一会儿皱眉,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演默剧。”
“要你管。”他走过去,一把掀开遮布,三幅《颜料管里的时差》在灯光下露出来,每一笔都藏着没说出口的话。
“决定参展了?”陆阿瓷挑眉,指尖点了点第三幅画的“安”字,“这里留的空,是等你哥回来填吧?就算他赶不上联展,这画也得给他留着,是吧?”
江予安的耳尖又红了,抓起画笔往画布上戳:“废话真多。”
“我废话多?”陆阿瓷笑得更欢了,“沈策展人让你写艺术家自述,你打算怎么写?‘我的画在等一个人来看’?够直白吧?”
他望着画布上那支挤扁的赭石管,突然拿起画笔,蘸了点新调的混色,在角落写了行小字:“有些画,是给未来的人看的。”
陆阿瓷凑过来看,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行啊江予安,终于不藏着掖着了。放心,你的画会说话,等你哥回来看到,保准懂——毕竟是能从浪花里看出暖意的人。”
夜风再次吹进画室,《颜料管里的时差》轻轻晃动,像在应和。江予安握紧画笔,突然觉得一个月后的联展,更像一场漫长等待的序章——那些藏在颜料里的话,就算此刻没人懂,半年后的晨光里,总会有个人踩着时差走来,一笔一笔,把它们都读透。
您的支持就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1张推荐票
您的支持就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1 谷籽 = 100 咕咕币
已有账号,去登录
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