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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手架上的心跳

书名:光影交汇时 作者:忘缘年 本章字数:4092 广告模式免费看,请下载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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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把沉甸甸的黑色长柄伞,安静地躺在书桌最底层的抽屉里,与深蓝色的速写本为邻。它不再仅仅是一件避雨的工具,更像一个无声的谜题,一个带着体温和雨夜气息的信物。每次肖战拉开抽屉,指尖拂过冰凉的伞柄,那晚狭小空间里混合着汗水、皂香和雨水的独特气息,以及王一博塞伞后仓惶冲入雨幕的清瘦背影,便会清晰地浮现在眼前。这份悸动混杂着困惑,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涟漪一圈圈扩散,扰乱了原本平静的水面。

几天过去,王一博在校园里依旧是那个王一博。沉默、疏离、独来独往。在食堂角落安静吃饭,在走廊倚墙听歌,在篮球场边专注拉伸。他仿佛彻底遗忘了那把伞,也遗忘了雨中的同行,周身那层无形的冰壳似乎更加坚固。肖战试图从他淡漠的表情里寻找一丝那晚的波动,却总是徒劳。这巨大的反差让肖战心底那点隐秘的期待,像被雨水打湿的火苗,明明灭灭,最终只剩下小心翼翼的观察和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他收起了速写本,不敢再轻易落笔,生怕笔尖泄露了无处安放的心事。

就在这种微妙的沉寂中,青岚一中一年一度的文化艺术节筹备工作进入了白热化阶段。整个校园像一锅煮沸的水,充满了忙碌的喧嚣和亢奋的活力。横幅彩旗招展,各社团的排练声此起彼伏,空气中混合着颜料、木屑、汗水和青春荷尔蒙的味道。

肖战作为美术社的主力,肩负着一项艰巨的任务——完成悬挂在大礼堂舞台后墙的巨幅背景画。画布足有三米高,八米宽,主题是喷薄的朝阳与展翅的飞鸟,象征着青春与梦想的交响。为了完成这幅巨作,高高的金属脚手架在舞台前拔地而起,铺着厚实的木板,形成了一个离地近两米的空中平台。肖战和美术社的学姐方晴、学弟陈默成了这次绘制的主力。

礼堂里人声鼎沸。舞台前方,街舞社正随着震耳欲聋的音乐排练他们的压轴节目,强烈的鼓点仿佛敲在人的心脏上,地板都在微微震颤。道具组的同学推着各种布景穿梭,灯光组的同学调试着设备,光束在空中交错舞动。

肖战穿着沾满各色颜料的旧T恤和工装裤,站在摇晃的脚手架上。他手里握着一支大号排笔,蘸满了饱满的钛白颜料,正全神贯注地勾勒画布左上角一片象征云海的、流畅卷曲的纹路。这个位置很高,需要他踮起脚,伸长手臂才能够到。他屏住呼吸,眼神专注得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笔尖与画布的接触。阳光透过礼堂侧面的高窗斜射进来,在他沾着一点蓝色颜料的额角跳跃。

“肖战!左上角那片云的暗部,群青再加重一点点!”方晴学姐在下面仰着头,大声指挥着,手里举着调色盘。

“好!”肖战应道,小心地放下排笔,弯腰去拿放在旁边木板上的群青颜料桶。脚手架随着他的动作轻微地晃了一下,发出熟悉的吱呀声。他早已习惯了这种工作状态下的轻微晃动。

就在这时,舞台方向传来一阵异常猛烈、极具冲击力的鼓点!是街舞社排练到了最高潮的齐舞部分。那强劲的节奏和强烈的低频共振,让整个舞台区域都跟着颤动起来。肖战脚下的木板,似乎也在这持续的震动中发出了异样的呻吟——一声沉闷而令人不安的“嘎吱”声!

肖战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脚下。就在他低头的瞬间,他右脚踩踏的那块木板边缘,一道原本被灰尘掩盖的、深深的腐朽裂痕,在剧烈的震动和持续的承重压力下,骤然崩裂!

“咔嚓——!”

刺耳的断裂声撕破了空气!伴随着木屑的飞溅!

肖战只觉得右脚下的支撑点猛地一空!一股巨大的失重感瞬间攫住了他!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仰!手中的颜料桶脱手飞出,蓝色的群青颜料在空中泼洒开来,像一道绝望的蓝色瀑布!

“啊——!”方晴学姐在下面撕心裂肺的尖叫穿透了音乐。

时间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肖战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冰冷的恐惧。他能看到泼洒的蓝色颜料在眼前飞散,看到下方方晴学姐惊恐扭曲的脸,看到远处舞台上似乎有人因为这边的动静而愕然停下动作……他甚至能闻到木屑断裂的粉尘味和颜料浓烈刺鼻的气息。

完了……这个念头带着绝望的冰凉滑过脑海。

“小心!”

一声短促、低沉却极具穿透力的低喝,如同惊雷般在混乱的声响中炸响!

紧接着,肖战只觉得腰间被一股巨大的、滚烫的、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箍住!那力量带着惊人的稳定感和爆发力,硬生生将他即将坠落的势头狠狠拽了回来!后背重重撞在身后尚且完好的脚手架金属框架上,“哐”的一声闷响震得他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但身体却被这力量牢牢地钉在了原地,避免了粉身碎骨的厄运。

惊魂未定!

肖战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他惊惶地低头,想看清这救命稻草是谁。

目光,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一双熟悉的、此刻却盛满了浓烈到化不开的紧张、惊悸以及……尚未褪尽的恐惧与怒气的眼睛里!

是王一博!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脚手架下方,此刻正站在肖战刚才倾倒颜料桶的位置旁边。深蓝色的群青颜料溅落在他黑色的运动裤裤脚和白色的限量版球鞋上,洇开刺眼而狼狈的污迹。但他仿佛毫无察觉。他的左手死死抓着脚手架的一根冰冷竖杆,用来稳定身体,而刚才如同铁钳般死死箍住肖战腰间的,正是他那只戴着黑色护腕的、骨节分明、此刻却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的右手!

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额角有大颗的汗珠滚落,顺着清晰的下颌线滑下。那双总是淡漠如冰、仿佛能冻结一切的眼眸,此刻却像燃着两簇幽暗的火焰,死死地盯着肖战,里面翻涌着劫后余生的巨大庆幸、未消的后怕,以及一种近乎凶狠的、带着灼人温度的责备!

“做事小心点!”

王一博的声音带着剧烈喘息后的沙哑,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里挤出来,裹挟着冰碴子和滚烫的怒意,重重砸在肖战耳边。他箍在肖战腰间的手臂力道并未立刻松开,依旧紧紧地、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惊悸感,仿佛一松手,眼前的人就会再次消失。

肖战完全懵了。腰间被手臂箍住的地方传来滚烫的、不容忽视的触感,隔着薄薄的T恤布料,那热度几乎要灼伤他的皮肤。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王一博手臂肌肉的紧绷和那控制不住的、细微的颤抖——那是用力过猛和情绪剧烈波动后的生理反应。他的大脑被这突如其来的、强烈的肢体接触和对方眼中那从未见过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浓烈情绪冲击得一片空白,只能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那紧锁的、几乎要拧成结的眉头,那燃烧着怒气和后怕的眼睛,那微微急促、带着热意的呼吸……这一切都与他认知中那个永远平静无波的“冰山”王一博判若两人。

“我……我……”肖战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巨大的惊吓、后怕、被撞痛的钝感,以及被对方如此近距离、用如此激烈情绪“训斥”的羞窘,让他脸颊瞬间烧得通红,连耳根都滚烫。

王一博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箍得太紧、语气太重。他眼中的怒气和惊悸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重新覆上了一层薄冰,试图掩盖刚才的失控。但那冰层下,一丝清晰的余悸和慌乱却来不及完全藏匿。他倏地松开了手,动作快得像被那滚烫的体温烫到一样,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腰间那股滚烫而强大的力量骤然消失,带来一阵微妙的空虚感,也让肖战紧绷的身体稍微松懈了一点,但双腿依旧发软,只能靠着背后冰冷的金属架支撑,大口喘息。

王一博没再看肖战,他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眸中所有翻腾的情绪。他弯腰,动作有些僵硬地拎起肖战掉在地上的、空了大半的群青颜料桶,又捡起那支摔得有点弯曲的大排笔,一言不发地放在了旁边安全的木板上。然后,他转身,走向不远处一个需要搬动的、半人高的沉重道具箱。

他搬箱子的动作依旧利落有力,手臂肌肉因为用力而绷紧隆起。深蓝色的颜料污渍在他裤脚上格外刺眼。他全程沉默,背对着肖战,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救援和他眼中那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激烈情绪,都只是肖战惊吓过度后产生的幻觉。

肖战靠在冰冷的金属架上,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腰侧那残留的、滚烫的触感记忆。王一博刚才的眼神——那充满了紧张、惊怒、后怕甚至是……恐惧的眼神,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每一次回放都让他的心尖狠狠一颤,带来一种奇异的、酸麻的悸动。

那绝不是看一个无关紧要的同学的眼神!

一种难以言喻的、滚烫的暖流,混合着巨大的困惑和一种被强烈撼动的感觉,如同破土而出的藤蔓,瞬间缠绕住肖战的心脏,驱散了所有的惊吓和冰冷。它来得如此汹涌,如此真实,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他看着王一博沉默搬动道具的背影,那背影依旧挺拔,依旧带着疏离感,但在肖战此刻剧烈跳动的心房里,却仿佛被礼堂高处投下的一束光温柔地笼罩。那溅在裤脚上的蓝色颜料污渍,也不再是狼狈的印记,而像一枚无声的勋章。

勇气,就在这劫后余生的心悸和那滚烫的暖流中,悄然滋生,压过了所有的羞怯和顾虑。

肖战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的紧张和悸动都压下去。他用尽力气,对着那个沉默搬箱、刻意背对着他的身影,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喊道:

“那个…王一博!”

王一博搬箱子的动作猛地顿住了。宽阔的肩背线条瞬间绷紧,像拉满的弓弦。但他依然没有回头。

肖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全是冰凉的汗,声音却更加坚定:“上周五的伞,我洗好了…明天还你?”

空气仿佛凝固了。

礼堂里的音乐还在喧嚣,道具组的喧哗还在继续,但肖战的世界里,只剩下了那个骤然停顿、背影僵硬的王一博,和他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

几秒钟的沉默,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就在肖战几乎要以为对方没听见或者根本不想理会时,一声低沉得几乎被音乐淹没、却异常清晰地传入肖战耳中的回应传来:

“嗯。”

只有一个字。平淡,短促,听不出任何情绪。王一博依旧没有回头,仿佛只是应了一声最平常不过的招呼。他重新迈开脚步,将沉重的箱子搬到指定位置,动作恢复了之前的利落。

但肖战却觉得,这一个“嗯”字,像一把小小的钥匙,轻轻旋开了两人之间那层无形的、厚重的冰壳。它意味着确认,意味着回应,意味着那把承载着雨夜同行和此刻心跳的黑伞,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归还,也意味着……某种心照不宣的壁垒,被悄然打破了一道缝隙。

他看着王一博放下箱子,背对着他站了片刻,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向舞台后方,身影消失在幕布的阴影里。阳光透过高窗,落在他刚才站立的地方,也落在了肖战的心尖上,暖洋洋的,驱散了所有阴霾。

明天。明天就去还伞。

肖战靠在脚手架上,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一个清浅的、带着释然和崭新期待的弧度。腰间那被紧箍过的位置,仿佛还残留着滚烫的印记,提醒着他,那座看似遥不可及的冰山内部,原来也跳动着如此炽热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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