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这日,萧明玥站在皇城北门箭楼上,看着下方缓缓集结的流放队伍,北风呼啸,卷起她玄色大氅的衣角,也带来远处囚车的吱呀声响。
"陛下,一切准备就绪。"裴宴拾级而上,肩头落着未化的雪粒,自从夏国归来,他便改穿月白色官服,与萧明玥的玄色龙袍相映成趣,朝中已有人称他们为"日月双辉"。
萧明玥微微颔首:"带他们上来。"
片刻后,一队禁军押着两个戴枷锁的囚犯登上城楼,萧明薇一身粗布囚衣,曾经保养得宜的双手如今布满冻疮,却仍昂着头,眼中燃烧着不灭的恨意,赫连昭则安静得多,他眉间那粒朱砂痣被风雪侵蚀得黯淡无光,唯有在看见萧明玥时,眼中才闪过一丝波动。
"妹妹好威风啊。"萧明薇咧嘴一笑,露出两颗缺了的门牙——那是狱中与人争斗时被打落的,"亲自来送我们上路?"
萧明玥不理会她的嘲讽,缓步走到两人面前:"今日一别,永无相见之期,你们可有最后的话要说?"
赫连昭突然跪下,铁链哗啦作响:"罪臣唯有一愿——望陛下善待夏国百姓,他们是无辜的。"
萧明玥注视着他,想起那个教她剑法的少年,想起那个与她赏梅谈心的阿昭,最终只是点了点头:"朕既已赦免夏国,自当一视同仁。"
"装什么仁慈!"萧明薇啐了一口,"你以为流放北疆就能折磨我?告诉你,我宁愿冻死在雪地里,也不要跪在你脚下求饶!"
裴宴皱眉上前,萧明玥却抬手制止,她看着这个与她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姐姐,这个曾经让她痛不欲生的仇敌,心中竟泛起一丝怜悯。
"萧明薇,"她轻声道,"你我本是同根生。"
"谁跟你同根!"萧明薇歇斯底里地大笑,"你是前朝余孽,冒牌货!我才是真正的公主!"
萧明玥不再多言,转向禁军:"押下去吧。记住,沿途不得虐待,朕要他们活着到达北疆。"
禁军领命,粗暴地拖走两人,萧明薇一路咒骂,言辞恶毒得连押送士兵都皱起眉头,赫连昭则沉默跟随,只在最后回头望了一眼,嘴唇微动,似在无声地说着什么。
裴宴眯起眼睛:"他在说'对不起'。"
萧明玥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囚车缓缓驶出城门,消失在茫茫雪原中,北风卷着雪花拍打在脸上,冰冷刺骨,却让她感到一种奇异的清醒。
"结束了。"她喃喃道。
裴宴站在她身侧,肩膀几乎相贴:"不,是刚开始。"
回到紫宸殿,萧明玥命人取来一个火盆,她从锦匣中取出那支断成两截的红梅木簪,赫连昭当年送给她的定情信物,凝视片刻后,毫不犹豫地投入火中。
火焰窜起,瞬间吞噬了那段青涩的回忆,萧明玥看着木簪化为灰烬,胸口那块压了多年的巨石似乎也随之消散。
"陛下。"裴宴不知何时来到她身旁,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玉匣,"臣有一物相赠。"
萧明玥打开玉匣,里面是一支白玉发簪,簪头精雕细琢着日月交辉的图案,在烛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日月簪,"裴宴轻声道,"象征阴阳调和,君臣同心。"
萧明玥取出玉簪,发现簪身还刻着两行小字:"日月同辉,山河共鉴"。她抬头看向裴宴,后者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与坚定。
"帮我戴上。"她突然说。
裴宴微微一怔,随即接过玉簪,小心翼翼地为她绾发,他的手指偶尔擦过她的耳际,带着微微的颤,萧明玥从铜镜中看着这一幕,恍惚间觉得,这比任何加冕礼都更像一个新时代的开始。
"明日早朝,"她轻声道,"朕要宣布新政。"
裴宴退后一步,欣赏自己的杰作:"臣已拟好章程,请陛下过目。"他从袖中取出一卷奏折,"废除灾星祥瑞之说,设立女官制度,改革科举,减轻赋税……"
萧明玥快速浏览,眼中光芒越来越亮:"正合朕意,不过阻力不会小,尤其是女官制度。"
"所以需要一场'表演'。"裴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臣已安排好了。"
次日早朝,太极殿内气氛凝重,当萧明玥宣布要设立女官时,果然遭到群臣激烈反对,以礼部尚书为首的守旧派跪地死谏,声称这是"颠倒阴阳,违背祖制"。
就在争执不下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青鸾率领十名女兵大步走入,个个英姿飒爽,甲胄鲜明。
"陛下!"青鸾单膝跪地,"北疆急报,请陛下过目!"
萧明玥展开急报,眉头紧锁:"诸位爱卿,边境告急,北狄趁冬南下,已连破三城,守将请求增援。"
朝堂哗然,北狄凶悍,往年此时边境都会增派兵力,今年因夏国战事耽搁了。
"陛下,"裴宴适时出列,"臣提议由青鸾将军率女兵营驰援,她们熟悉北疆地形,又无家室之累,最是合适。"
"荒谬!"礼部尚书怒斥,"女子上阵,成何体统!"
青鸾冷笑:"尚书大人,末将刚从夏国战场归来,亲手斩敌十七人,您若不信,不妨试试末将的剑利不利?"
老尚书气得胡子直抖,萧明玥拍案而起:"国难当头,还分什么男女!即日起,设女官制度,能者居之,青鸾率三千女兵即刻北上,退朝!"
这一手"边境危机"演得恰到好处,三日后当青鸾"凯旋"时,朝中再无人敢公开反对女官,而那份所谓的"急报",不过是裴宴与萧明玥合演的一出双簧。
新政推行如火如荼,转眼已到腊月,这日萧明玥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裴宴匆匆求见。
"陛下,北疆传来消息。"他面色凝重,"萧明薇被劫走了。"
萧明玥朱笔一顿:"何时的事?"
"五日前。押送队伍遭遇暴风雪,一伙蒙面人趁乱劫囚,现场留下了这个。"裴宴递上一块铁牌,上面刻着夏国皇室的徽记。
萧明玥摩挲着铁牌,若有所思:"赫连昭呢?"
"仍在押送途中,预计三日后抵达流放地。"裴宴犹豫片刻,"陛下,此事蹊跷,夏国已臣服,谁还会冒险救萧明薇?"
"她的价值不在身份,而在所知秘密。"萧明玥冷笑,"比如先帝真正的死因。"
裴宴瞳孔微缩:"您怀疑……"
"朕怀疑的事多了。"萧明玥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加强边境戒备,尤其是夏国方向,另外,派人秘密搜寻萧明薇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裴宴领命,却未立即退下:"陛下,还有一事,夏国密报,赫连昭的兄长赫连晖近日频繁调兵,似有异动。"
萧明玥挑眉:"赫连昭被流放,最高兴的就是他这个兄长了,如今蠢蠢欲动,无非是想趁火打劫。"她转身面对裴宴,"你怎么看?"
"静观其变。"裴宴眼中精光闪烁,"若赫连晖真有反意,我们或可借此机会彻底解决夏国问题。"
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如初,这几个月来,他们已习惯这样共商国事,常常一谈就是整夜,朝臣们从最初的惊讶到现在的习以为常,甚至私下打赌帝相何时会正式"结盟"。
"今晚有雪,陛下可要赏梅?"裴宴突然问,"御花园那株百年老梅开了。"
萧明玥略显惊讶:"你何时有这等闲情逸致了?"
裴宴微笑:"臣听闻,为君者当张弛有度。陛下勤政数月,也该稍作休息。"
夜幕降临,雪势渐小,御花园中那株老梅果然开得灿烂,红梅映雪,美不胜收,萧明玥披着白狐大氅,裴宴则是一袭墨蓝斗篷,两人并肩立于梅树下,宛如画中人物。
"记得青梧庄的梅树吗?"萧明玥突然问,"比这株小得多,却是我年少时唯一的慰藉。"
裴宴点头:"记得,臣第一次见陛下,就是在梅树下。"
"那时你可曾想过,我们会走到今天?"
"想过。"裴宴仰头看着梅枝,"从见您第一眼起,臣就知道您非池中之物。"
萧明玥转头看他:"裴宴,若没有你,我走不到今天。"
月光下,裴宴的侧脸线条柔和而坚定:"是臣有幸遇见陛下。"
一阵风吹过,梅枝轻颤,落下一片花瓣,正好沾在萧明玥肩头,裴宴自然而然地伸手拂去,却在触及她肩膀时微微一顿,萧明玥没有躲开,两人的距离近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不知是谁先动的,他们的手指在雪夜中悄然相触,继而十指相扣,没有言语,却胜过千言万语。
远处传来更鼓声,已是子夜。裴宴依依不舍地松开手:"陛下,该回去了。"
萧明玥点头,却在转身时被他叫住:"等等。"裴宴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盒,"给您的。"
玉盒中是一对耳坠,做成小巧的日月形状,与发簪相配。
"臣亲手雕的。"裴宴轻声道,"手艺不精,望陛下笑纳。"
萧明玥取出耳坠,在月光下细细端详,日月虽小,却雕工精细,可见制作者的用心,她突然明白,这不仅是饰品,更是一个承诺。
"帮我戴上。"她轻声道。
裴宴小心翼翼地为她戴上耳坠,指尖轻触她的耳垂,如蝶翼拂过,萧明玥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正是裴宴当年给她的那块玄鸟令:
"礼尚往来。"
裴宴接过玉佩,眼中闪过一丝动容,玄鸟令不仅象征权力,更是他们缘起的见证,他将玉佩郑重地系在腰间:"臣必随身携带,至死不渝。"
雪又下了起来,落在两人肩头,恍若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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