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节前三天，校园里的花开了

柯瑾坐在湖边的一块平坦石头上，盯着粉白的花瓣飘落在水面上，又被微风吹散，他手里捏着一份修改了无数次的乐谱，指尖因为连续排练而微微发红，明天就是最后一次彩排，后天正式演出，但那段双声部的过渡依然不够完美

"找到你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柯瑾没有回头，但肩膀不自觉地绷紧了自从那场尴尬的家庭聚会后，他和祁晟之间总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氛围——既不是最初的敌对，也不是后来的缓和，而是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祁晟绕到石头前，手里拿着两罐饮料，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深色休闲裤，领口敞开，露出锁骨的一小片皮肤阳光下，他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给"他递过一罐"冰镇柠檬茶"

柯瑾接过饮料，冰凉的触感让他发热的手指舒服了些"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猜的"祁晟在他旁边坐下，距离恰到好处——既不会近得令人不适，也不会远得显得疏离，"你压力大时总是找水边发呆十岁那次比赛前，你在酒店后面的池塘边坐了一下午"

柯瑾的手指收紧，铝罐发出轻微的咔响又是这样，祁晟对他的了解总让他既恼怒又莫名安心"你记得太清楚了"

"好记性是我的特长"祁晟拉开自己的那罐，喝了一口“彩排怎么样？”

"还行"柯瑾简短地回答，然后犹豫了一下"林小倩提议最后加一段即兴华彩"

祁晟的动作顿了一下"你怎么想？"

"风险太大"柯瑾摇头，"她技术不错，但临场发挥不稳定"

"那就拒绝"祁晟的语气出奇地平静"你是主奏，你有决定权"

柯瑾侧目看他这不像祁晟——按照以往，他应该会强势地介入，甚至直接去找林小倩“谈话”

"你不反对？"

"我为什么要反对？"祁晟反问"这是你的音乐，你的选择"

阳光透过樱花树的缝隙洒下来，在两人之间投下斑驳的光影，一片花瓣落在祁晟的肩头，柯瑾有股奇怪的冲动想把它拂去

"给你"祁晟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纸袋"听说音乐系小卖部新进的货"

柯瑾打开纸袋，里面是几颗柠檬味的硬糖，包装纸上印着德文他小时候最喜欢的牌子，国内很难买到

"你..."

"学生会负责音乐节物资采购，看到就顺便拿了"祁晟轻描淡写地说，但耳尖却微微泛红"不知道味道对不对"

柯瑾剥开一颗放进嘴里酸涩中带着清甜的柠檬味在舌尖扩散，瞬间勾起无数回忆——比赛前母亲塞给他的鼓励，演出后父亲难得的表扬，独自练琴到深夜时的慰藉

"是对的"他轻声说，喉头莫名发紧

两人沉默地坐着，各自望着湖面樱花无声飘落，远处传来学生隐约的笑闹声，这种安静不令人尴尬，反而有种奇怪的舒适感，就像他们之间终于找到了合适的相处频率

"我父亲"柯瑾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他离家那天，也是樱花季节"

祁晟转过头看着他，没有打断

"他说出去买包烟，就再也没回来"柯瑾盯着手中的糖纸"后来我才知道他跟着一个合唱团的钢琴伴奏去了南方多么可笑，一个钢琴家为了一个伴奏抛弃了家庭"

祁晟的呼吸变得很轻，仿佛怕惊扰了这一刻

"母亲把所有的钢琴都卖了，除了我练习用的那台立式"柯瑾继续道，"她说看到钢琴就想起他，但三个月后，她又把那台立式钢琴赎了回来，因为我半夜跑到琴房去练琴，被警察送回家"

一片花瓣落在柯瑾的膝盖上，他轻轻捏起它，看着粉色在指尖颤动

"所以你讨厌别人擅自决定你的事"祁晟轻声说

柯瑾愣了一下，随即苦笑"是啊，你擅自安排我的宿舍，我的午餐，我的排练...每一样都让我想起他，他总是一边说着'为你好'，一边替你做所有决定"

"我很抱歉"祁晟的声音异常诚恳"我没想到..."

"你不知道很正常"柯瑾摇摇头，"就像我不知道你母亲的事"

湖面泛起微波，一阵风吹过，带起一阵花雨，祁晟的目光追随着那些飘落的花瓣，眼神变得遥远

"我母亲是那种...会让整个房间亮起来的人"他缓缓开口"她弹钢琴时，连最严肃的教授都会微笑，她教我弹第一个音符，带我去第一次比赛，在我紧张时捏我的肩膀"

他停顿了一下，喉结上下滚动

"癌症带走了她，只用了三个月最后那段日子，她瘦得几乎认不出来，但还坚持听我每天练琴她走后，我一碰琴键就看到她躺在病床上的样子"祁晟的声音越来越低“而我父亲...他无法理解为什么我不能克服情绪继续弹琴在他看来，感情是软弱的象征"

柯瑾第一次听祁晟这样坦露心声阳光下，祁晟的侧脸线条显得格外清晰，下颌紧绷，睫毛投下的阴影遮住了眼中的情绪，柯瑾突然很想看看他的眼睛

"所以你收集我的比赛资料..."柯瑾轻声说

祁晟转过头，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那双通常带着自信或戏谑的眼睛此刻清澈见底，满是柯瑾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最初是因为你的演奏风格很像她"祁晟承认道，"后来...后来是因为你本身"

这句话在两人之间悬着，重若千钧柯瑾的心脏在胸腔里猛烈跳动，他不知该如何回应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女声打破了沉默

"柯瑾！原来你在这"

林小倩小跑着过来，手里拿着几张乐谱"我找了你好久！关于明天的彩排..."她看到祁晟，猛地刹住脚步"啊，祁学长也在"

祁晟立刻站了起来，脸上恢复了平常那种礼貌而疏离的微笑"我正要走"他朝柯瑾点点头"记得考虑我的建议"

柯瑾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祁晟已经转身离开，背影很快消失在樱花树丛中那片曾落在他肩头的花瓣现在孤零零地躺在地上，被风吹得微微颤动

"我打扰你们了吗？"林小倩小心翼翼地问

柯瑾收回目光“没有，什么事？”

......

音乐节当天，阳光明媚，主会场设在校园中央草坪，临时搭建的舞台周围已经坐满了学生和老师，柯瑾在后台做着最后准备，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击着节奏

"紧张？"

柯瑾抬头，看到祁晟站在化妆室门口，一身正式的深蓝色西装，胸前别着学生会的名牌他看起来英俊得过分，头发一丝不苟地梳起，露出饱满的额头和锋利的眉骨

"有点"柯瑾罕见地承认了他今天要表演的是自己改编的《钟》和李斯特的《叹息》两首技术难度极高的曲子

祁晟走进来，关上门狭小的化妆间突然变得拥挤，空气中弥漫着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雪松和琥珀的混合，温暖又沉稳

"手"他简短地说

柯瑾不明所以地伸出手祁晟握住他的手腕，开始按摩他的手指和手掌，手法精准而熟练就像上次深夜在钢琴室那样。

"你不需要..."柯瑾的声音有些发颤

"放松"祁晟头也不抬地说，拇指按压着他手掌的穴位，"你弹《钟》时容易右手小指紧张，记得放松手腕"

柯瑾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我说过，我看过你所有的比赛录像"祁晟终于抬头，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至少二十遍。"

按摩持续了五分钟，柯瑾的手指确实放松了许多当祁晟松开他的手时，柯瑾莫名感到一阵失落

"谢谢"他低声说

祁晟突然伸手整理了一下柯瑾的衣领，手指不经意地擦过他的锁骨"别搞砸了"他轻声说，然后转身离开

柯瑾的皮肤被触碰的地方像被烙铁烫过一样发热，他深呼一口气，试图平复突然加速的心跳

表演比预想的还要成功，从第一个音符开始，柯瑾就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流畅感，仿佛手指自己在琴键上舞动，他不再机械地追求技术完美，而是让情感自然流淌——那些压抑多年的孤独、愤怒、渴望，全都通过音乐宣泄出来

最后一个和弦余音未散，全场就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柯瑾站起身鞠躬，视线不自觉地搜寻着台下，在舞台侧翼，祁晟站在那里，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嘴角带着柯瑾从未见过的骄傲笑容

回到后台，柯瑾被一群祝贺的同学围住，林小倩兴奋地描述着观众的反应，几个音乐系的教授也过来称赞他的表现但在人群之外，祁晟只是远远地站着，没有靠近

"柯瑾，庆功宴你一定要来！"林小倩拉着他的手臂说，"就在学校旁边的蓝调餐厅整个音乐系都会去"

柯瑾刚想拒绝，却看到祁晟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他犹豫了一下"好吧，但我不会待太久"

庆功宴热闹非凡音乐系的学生们轮流敬酒，庆祝演出成功柯瑾被灌了好几杯啤酒，脑袋开始发晕他不常喝酒，酒精让他的思维变得迟钝，感官却异常敏锐

"柯瑾"林小倩坐到他旁边，脸颊因为酒精而泛红"我一直想问你...你和祁学长，真的只是兄弟吗？"

柯瑾的酒杯停在半空"什么意思？"

"你们之间的气氛...很奇怪"林小倩玩着杯垫"有时候像敌人，有时候又..."她没说完，但意有所指地挑了挑眉

柯瑾的耳根发热，他告诉自己这只是酒精的作用"我们不是亲兄弟。"

"我知道"林小倩凑近一些，香水味扑面而来，"所以...你们有没有..."

"有没有什么？"一个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小倩像触电一样弹开，祁晟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杯水，眼神锐利得能杀人

"祁学长，我...我只是..."林小倩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

"你只是喝多了"祁晟把水递给柯瑾"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

柯瑾接过水杯，指尖不小心碰到祁晟的手指，一股微小的电流似乎从接触点蔓延开来

"我没事。"

他嘟囔着，却还是站了起来，顿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祁晟立刻扶住他的肩膀"你喝了几杯？"

"三杯...或者四杯？"柯瑾皱眉回忆"不记得了"

祁晟叹了口气，一手拿起柯瑾的外套，一手扶着他往外走"天才钢琴家，酒量却这么差"

夜风一吹，柯瑾的醉意更浓了他踉跄了一下，差点撞到路灯柱，祁晟眼疾手快地把他拉回来，然后干脆蹲下身："上来"

"什么？"

"背你回去照这个速度，我们天亮都到不了宿舍"

柯瑾犹豫了一下，酒精模糊了他的判断力最终他趴上祁晟的背，手臂环住他的脖子，祁晟轻松地站起来，双手托住他的腿弯

"好轻"祁晟嘀咕道，"你都不吃饭的吗？"

柯瑾的下巴搁在祁晟的肩膀上，能闻到他颈间淡淡的香水味混合着汗水的气息，祁晟的步伐很稳，背宽厚而温暖，让人莫名安心

"祁晟"柯瑾突然开口，酒精让他的话语有些含糊

"嗯？"

"你泡的咖啡...是唯一能喝的"柯瑾把头埋进祁晟的颈窝，声音闷闷的"其他人泡的...都像洗碗水"

祁晟的脚步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前进"你喝醉了"

"没有"柯瑾固执地说，手臂不自觉地收紧，"你总是...记得我喜欢什么，柠檬茶，不加葱的鸡排饭，还有...那个德国糖果"

"那是因为你太好懂了"祁晟的声音有些沙哑"脸上什么都藏不住"

柯瑾想反驳，但一阵困意袭来，他的意识开始模糊，只感觉到祁晟稳健的步伐和温暖的体温，恍惚间，他似乎听到祁晟说了什么，但声音太轻，听不真切

"什么？"他含糊地问

"没什么"祁晟把他往上托了托，"睡吧，到了叫你"

柯瑾就这样趴在祁晟的背上睡着了，脸颊贴着对方的颈侧，呼吸均匀地拂过祁晟的皮肤而祁晟——他一路上走得极慢，仿佛希望这段路永远没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