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仪器规律的滴答声,还有无处不在的、挥之不去的钝痛。
陈宇在一片混沌的沉重感中艰难地掀开眼皮。视野模糊,聚焦缓慢。最先清晰的是天花板刺眼的白,然后是旁边监护仪跳动的绿色数字。喉咙干得像砂纸摩擦,他想动,全身却像被拆散了重组,尤其是后背,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
“呃……”一声压抑的痛哼不受控制地从他干裂的唇间溢出。
“别动。”一个清冷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声音在床边响起,瞬间驱散了陈宇意识的最后一点模糊。
他费力地转动眼珠,看到了那个身影。
顾魏。穿着干净的白大褂,站在床边,正低头调整输液泵的速度。窗外的天光勾勒出他清瘦的侧影,下唇左下方那颗美人痣在略显苍白的脸上,此刻像一个小小的、沉静的锚点。他看起来比之前更清减了,眼下有着明显的青黑,但眼神却异常专注锐利,紧盯着陈宇的状态。
“顾……”陈宇想开口,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别说话。”顾魏打断他,动作自然地拿起旁边沾湿的棉签,俯身,极其轻柔地润湿陈宇干裂的嘴唇。冰凉湿润的触感带来一丝舒缓,但顾魏靠近时身上那股熟悉的、混合着消毒水和淡淡药味的气息,却让陈宇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他清晰地看到了顾魏眼底的红血丝和眉宇间深藏的疲惫。
“你昏迷了两天。”顾魏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但陈宇却敏锐地捕捉到那平静下极力压抑的波澜,“刀伤很深,离脊柱很近,失血过多。万幸,没伤到要害。”他放下棉签,拿起听诊器,冰凉的听头隔着病号服贴在陈宇胸口。
陈宇的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了一下,牵扯到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放松。”顾魏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命令的口吻,但手上的动作却放得更轻,仿佛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听诊器的听头在他胸口缓缓移动,陈宇能感觉到顾魏指尖偶尔隔着听筒传来的、极其微弱的温度。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顾魏专注的侧脸上,落在那颗随着他抿唇动作微微起伏的美人痣上。一种陌生的、带着依赖的脆弱感悄然滋生。在顾魏面前,他引以为傲的力量和掌控感荡然无存,只剩下这具需要被照顾的、疼痛的躯壳。
“心率有点快,但还算平稳。”顾魏收起听诊器,目光重新落在陈宇脸上,镜片后的眼睛深邃难辨,“伤口疼得厉害?需要加止痛泵吗?”
陈宇倔强地摇头,咬紧牙关。他不想在这人面前表现得过于软弱。
顾魏看了他几秒,没再坚持,只是淡淡地说:“疼就喊出来,硬撑对伤口恢复没好处。”他转身去准备药物,动作利落专业,仿佛刚才那片刻的靠近和凝视从未发生。
接下来的几天,病房成了陈宇的“荆棘牢笼”,而顾魏就是那个唯一的、专制的“看守”。
顾魏几乎把办公室搬到了陈宇的病房外间。他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精密仪器,准时出现:喂药(陈宇抗拒无效,被顾魏捏着下巴强行灌下去过两次后,终于认命)、检查伤口(每一次揭开敷料都伴随着陈宇的抽气和顾魏看似冰冷实则无比轻柔的动作)、擦身(陈宇羞愤欲死,但连翻身都做不到,只能闭着眼任由顾魏温热的毛巾擦拭过身体,每一次触碰都让他肌肉紧绷,心跳如鼓)、记录生命体征……
陈宇的身体在药物的作用下时好时坏,伤口反复的疼痛和低烧折磨着他,让他变得异常烦躁易怒。他讨厌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讨厌像个废人一样躺在床上,更讨厌顾魏那副公事公办、冷静到近乎冷漠的态度。然而,矛盾的是,每当顾魏离开病房,哪怕只是短暂的片刻,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和不安就会攫住他。他的目光会不自觉地追随着门口,直到那个清瘦的身影再次出现,心才会落回实处。
他变得贪婪。贪婪地用目光描摹顾魏忙碌的身影,贪婪地捕捉他说话时唇下那颗痣细微的颤动,贪婪地汲取他靠近时带来的、那点能缓解疼痛的安心感。这种依赖,让他感到羞耻,却又无法抗拒。
一次深夜,伤口剧烈的疼痛像无数根烧红的针在反复穿刺陈宇的神经,止痛药似乎失去了作用。他冷汗涔涔,死死咬着被角,才没让痛苦的呻吟溢出喉咙。顾魏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大概是监测仪数据有异常。
他打开床头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疲惫的轮廓。他熟练地检查敷料,眉头微蹙:“伤口有些发红,可能有点感染迹象,需要换药。”他的声音带着夜班的沙哑。
当顾魏冰凉的手指触碰到伤口边缘时,陈宇疼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猛地抓住了顾魏正欲操作的手腕!
力道之大,让顾魏都闷哼了一声。
“放手。”顾魏的声音冷了下来。
陈宇却抓得更紧,汗水浸湿了他的额发,他抬起头,在昏暗的光线下,那双因为剧痛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带着一种惊人的穿透力,死死锁住顾魏。他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自己那只被顾魏紧紧抓住的手上——确切地说,是落在手背上那个位置。
那滴泪。顾魏的泪。在他濒死昏迷时,滴落在他手背上的那滴泪。早已干涸,无迹可寻,却像滚烫的烙印,深深烙进了他的骨髓里。
他喘息着,声音嘶哑得像砂砾摩擦,带着灼热的疼痛感和不容回避的质问,每一个字都敲打在顾魏紧绷的神经上:
“顾医生……”他艰难地喘息着,目光如炬,“你这里……”他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指,极其缓慢地、用力地摩挲着自己手背上那滴泪曾经存在的位置,仿佛要将那个无形的印记重新擦亮,“……下雨了?”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停滞。
顾魏的身体瞬间僵硬!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他镜片后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一干二净。陈宇抓着他手腕的手指滚烫,那灼热的温度仿佛顺着血管一路烧到了他的心脏,将他精心构筑的所有防御、所有冷静、所有伪装,都烧得噼啪作响,摇摇欲坠。
病房里只剩下陈宇粗重的喘息和仪器冰冷的滴答声。昏黄的灯光下,顾魏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抿成一条毫无血色的直线,那颗美人痣在微微颤抖。他试图移开视线,试图挣脱陈宇的手,但对方的手像铁钳一样,带着重伤者最后、也是最执拗的力量。
陈宇的目光死死锁着他,那里面翻涌着痛苦、执着,还有一丝近乎残忍的期待,逼着他直面那个失控的、脆弱的、被他深埋的瞬间。
顾魏的呼吸变得急促。他看着陈宇手背上那片被反复摩挲的皮肤,仿佛真的看到了那滴泪重新浮现。那滴承载了他所有恐惧、绝望和汹涌情感的泪……被陈宇知道了。他知道了!这个认知像一把烧红的刀子,狠狠捅进了顾魏的心脏,带来一阵尖锐的羞耻和无处遁形的恐慌。
“我……”顾魏的声音干涩得发不出完整的音节,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他想否认,想用医生的专业术语搪塞过去,想再次筑起那堵冰冷的墙。但在陈宇那双仿佛能洞穿灵魂的眼睛注视下,在那个血淋淋的“证据”面前,所有的谎言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他张了张嘴,最终,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肩膀颓然地垮塌下去,声音低得如同耳语,带着一种被彻底剥开伪装的颤抖和认命:
“是……” 一个单字,重若千斤。他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脆弱的阴影,那颗美人痣仿佛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泽,“我……害怕了。”
承认脆弱,比承受伤痛更需要勇气。
陈宇抓着他手腕的手指,在这一刻,终于缓缓地、松开了力道。他看着顾魏紧闭双眼、微微颤抖的模样,看着他唇下那颗痣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无助,心头翻涌的剧痛和那点隐秘的、残忍的胜利感,瞬间被一种更汹涌的心疼和酸楚淹没。他得到了答案,一个让他心脏揪紧的答案。
顾魏深吸一口气,猛地睁开眼,眼底是强行压下的水光和一片狼藉后的决绝。他不再看陈宇,迅速低下头,动作近乎粗暴地开始处理伤口,仿佛要将所有翻腾的情绪都倾注到手上的工作中。他的动作比平时重了些,疼得陈宇闷哼出声,但他咬紧牙关,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空气里弥漫着无声的、沉重的张力,混杂着疼痛、被揭穿的羞耻和一种奇异的、更加紧密的联结。
就在两人陷入这种沉重而微妙的沉默时,病房门被敲响。陈宇的上级李队和小王走了进来,神色凝重。
“陈宇,感觉怎么样?”李队关切地问,但眼神扫过顾魏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死不了。”陈宇哑声道,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狼狈。
李队点点头,开门见山:“情况有变。袭击你的那伙人,是‘秃鹫’集团的残余势力,他们知道你重伤住院,可能会铤而走险。为了你的安全,也为了后续行动,局里决定今晚秘密将你转移到城西的安全屋,有专人保护。”
转移?安全屋?
陈宇还没说话,一旁正在收拾器械的顾魏猛地转过身,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子,斩钉截铁地响起:
“不行!”
所有人都看向他。顾魏站直身体,脸色依旧苍白,但镜片后的眼神却锐利如鹰隼,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他走到陈宇床边,仿佛在宣告一种主权:“陈宇现在的情况根本不适合移动!伤口有感染迹象,随时可能引发并发症,生命体征也不稳定!离开医院完善的医疗设备和24小时监护,风险太大!我不同意!” 他的目光直视李队,没有丝毫退让,“我是他的主治医生,他的生命安全由我负责!在达到安全转移的医疗标准之前,他必须待在这里,在我的监护下!”
“顾医生!”李队皱紧眉头,“你的心情我们理解,但这是警方的安排,是出于对陈宇同志安全的最高考虑!医院人多眼杂,防护难度太大!”
“安全?”顾魏冷笑一声,那笑容里带着讽刺和压抑的怒火,“把他丢在一个没有专业医疗支持、只有几个持枪警卫的地方就叫安全?如果伤口恶化大出血怎么办?如果感染失控引发败血症怎么办?靠警卫给他开刀吗?!” 他的声音拔高,带着一种罕见的咄咄逼人,“你们警察的安全是安全,病人的生命安全就不是安全了吗?!”
“顾魏!”陈宇忍不住开口,声音虚弱却带着焦躁,“李队是为我好!我不能一直躺在这里当累赘!案子……”
“你给我闭嘴!”顾魏猛地转头,厉声喝断陈宇,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熊熊怒火和一种近乎偏执的保护欲,“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躺在这里给我养伤!累赘?谁允许你这么说自己?!你的命是我从手术台上抢回来的,没我的允许,你哪也别想去!” 他胸口剧烈起伏,那颗美人痣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红。
陈宇被他吼得一愣,随即一股被看轻的怒火也涌了上来:“顾魏!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我是警察!我的职责……”
“你的职责就是先给我活下来!”顾魏寸步不让,声音斩钉截铁,“在我这里,你现在只有一个身份——我的病人!你的生命安全,我说了算!”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竖起全身尖刺的兔子,为了保护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不惜亮出最锋利的爪牙。
“你……简直不可理喻!”陈宇气得伤口一阵剧痛,脸色煞白。
“够了!”李队沉声打断这剑拔弩张的场面。他看了看脸色惨白、怒气冲冲的陈宇,又看了看眼神决绝、寸步不让的顾魏,眉头紧锁。最终,他叹了口气:“顾医生,你的专业意见我们尊重。但是,安全威胁是客观存在的。这样,我们会立刻在医院内部加强布控,安排便衣24小时值守在病房内外,同时升级医院的安保等级。在陈宇达到安全转移标准之前,他暂时留在这里。但一旦医疗条件允许,转移必须执行。这是底线。” 他的目光带着压力看向顾魏。
顾魏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松动,他知道这已经是警方最大的让步。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恢复了部分冷静,但语气依旧强硬:“可以。但在我的医疗评估认为他安全之前,任何人不能强制转移他。另外,便衣人员必须遵守医院规定,不能干扰医疗秩序。” 他重新戴上医生的面具,但那眼神深处的风暴并未平息。
李队深深看了他一眼,点头:“可以。陈宇,好好养伤。” 说完,带着小王离开了病房。
门关上,病房里只剩下两人。
沉重的寂静再次降临。陈宇靠在床头,胸口起伏,后背的疼痛和内心的憋闷交织在一起。顾魏背对着他,站在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肩膀线条依旧紧绷。
“顾魏,”陈宇的声音带着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我不是你的所有物。”
顾魏的背影僵了一下,没有回头。过了许久,久到陈宇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才低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某种孤注一掷的执拗:
“我知道。但你的命,现在归我管。” 他缓缓转过身,镜片后的目光复杂难辨,有未消的余怒,有深沉的后怕,还有一种陈宇看不懂的、近乎悲壮的坚决,“陈宇,在你彻底好起来之前,你必须待在我看得见、够得着的地方。这是我的安全距离……也是我能承受的极限。” 他指的,不再是物理上的距离,而是心灵上那道被生死重新划定的、充满荆棘却又无比紧密的界限。
陈宇看着他,看着他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翻涌着痛苦与执念的海洋,看着他唇下那颗在夜色中仿佛带着重量的美人痣,所有反驳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顾魏那看似强硬的控制欲下,包裹着的是怎样一种近乎绝望的保护和怎样深重的恐惧。
这一夜,陈宇在药物的作用下昏昏沉沉。半夜,他被一阵极其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声惊醒。声音很轻,来自病房门外。
是顾魏。
陈宇的心猛地一沉。他屏住呼吸,忍着剧痛,极其缓慢地侧过一点身,望向门口虚掩的缝隙。
走廊昏暗的灯光下,顾魏背靠着墙,身体微微蜷缩着,一只手死死捂着自己的嘴,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压抑的、破碎的哭声从指缝中泄露出来,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凄凉。他低着头,眼泪大颗大颗地砸落在地板上,那副平日里冷静自持、甚至有些冷硬的模样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被巨大恐惧和悲伤击垮的、脆弱无助的灵魂。
他在哭。为了他陈宇。
陈宇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残酷地认识到,自己挡下的那一刀,不仅伤在自己身上,更在顾魏心里划开了一道多么深、多么痛的伤口。他以为的保护,带给对方的却是更深重的折磨和恐惧。他僵硬地躺着,听着门外那压抑的哭泣,感觉自己的眼眶也阵阵发烫。他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的鲁莽和无力。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陈宇闭上眼,假装从未醒来。
又过了许久,病房门被轻轻推开。顾魏走了进来,脚步很轻。他走到陈宇床边,动作极其轻柔地替他掖好被角,又静静站了一会儿,似乎在确认他的状态。然后,他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陈宇放在被子外的手,因为噩梦(梦中是顾魏被那把刀刺中,鲜血淋漓的画面)的余悸,突然不受控制地、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随即紧紧蜷缩起来,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整个身体也微微弓起,像一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寻求庇护的小兽,发出极其微弱、含混不清的呓语:“……别……顾魏……刀……”
顾魏的脚步猛地顿住!
他霍然转身,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光,清晰地看到了病床上陈宇那蜷缩颤抖、充满恐惧的模样。这不是他熟悉的那个强大、无畏、甚至有些莽撞的陈宇。这是一个被噩梦魇住、深陷恐惧深渊的灵魂,一个因为他顾魏而承受着巨大心理创伤的灵魂。
顾魏站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他静静地看着,看着陈宇在睡梦中因恐惧而颤抖的身体,看着他紧蹙的眉头和毫无安全感的蜷缩姿态。一股巨大的酸涩和心疼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他缓缓地、极其轻地走过去,在床边蹲了下来。
犹豫了仅仅一秒,他伸出手,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轻轻覆在了陈宇那只紧握成拳、冰冷颤抖的手上。
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
蜷缩的手指在温暖的包裹下,似乎微微松动了一下,颤抖也奇异地、缓缓地平复下来。
顾魏没有动,就这样蹲在床边,用自己的掌心温暖着那只冰冷的手。黑暗中,他望着陈宇沉睡中依旧不安的侧脸,望着他紧抿的唇线,望着他眉宇间那道深深的褶皱。镜片后的眼神,褪去了所有的强硬和疏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心疼和一种沉甸甸的、无声的守护。
他看到了狮子坚硬外壳下,不为人知的脆弱。而这份脆弱,是因他而生。
荆棘牢笼里,两头伤痕累累的困兽,在深沉的夜色中,第一次以最真实的、最脆弱的姿态,无声地靠近。牢笼的荆棘依旧存在,但缝隙间,似乎有微光悄然渗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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