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幽幽的光映在鹿悠煞白的脸上，那条【用户 [L.Z] 加入“特别关注”】的通知，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走廊顶灯的光线白惨惨的，落在他僵硬的身上，投下一道凝固的影子，死死钉在紧闭的502宿舍门上。

门后，就是谢临舟。

那个L.Z。

那个收藏了他写的、以谢临舟自己为原型的、充斥着各种脸红心跳强制爱桥段的……同人文的人。

鹿悠脑子里轰隆隆作响，无数混乱的念头炸开：

他什么时候发现的？

医务室里保存照片的时候？还是……更早？

他看了多少？！

他看到哪里了？！是开篇还算清水的人物设定，还是后面那些他写着写着就放飞自我、完全刹不住车的不可描述剧情？！

鹿悠猛地打了个寒颤，一股强烈的羞耻感和灭顶的恐慌攫住了他。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到门边，耳朵死死贴在冰冷的门板上，屏住呼吸，试图捕捉里面的动静。

死寂。

绝对的死寂。

没有脚步声，没有翻书声，甚至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一丝。宿舍里安静得像一座坟墓，而谢临舟就是那个躺在里面的、洞悉一切的……魔鬼。

鹿悠贴在门板上的掌心沁出冷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得肋骨生疼。不行，不能待在这里！他需要空间，需要冷静，需要立刻马上逃离这个即将引爆的核弹现场！

他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下楼梯，一路冲出宿舍楼，直到冷冽的夜风灌进肺里，才感觉那口憋着的气稍微喘匀了一点。他漫无目的地狂奔，像只没头苍蝇，只想离那栋楼、那个人越远越好。

最终，他气喘吁吁地停在篮球场边，撑着膝盖大口喘气。空旷的球场只有几盏孤零零的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显得格外狼狈。他掏出手机，周凯的消息终于姗姗来迟。

【卧槽？！真的假的？！你跟谢冰山一个宿舍？！】

【兄弟，节哀！】

【不是，他怎么会跟你分一起？他不是有特权住单人间吗？】

鹿悠看着屏幕上的字，手指颤抖着，却一个字也打不出来。他满脑子都是“L.Z”和“特别关注”，周凯的吐槽此刻显得那么遥远和不痛不痒。他烦躁地收起手机，一屁股坐在冰冷的篮球场边沿，把脸深深埋进膝盖里。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他的校园生活，他的阳光校草人设，他辛辛苦苦捂着的马甲……全他妈毁在谢临舟手里了！那人会怎么看他？一个意淫自己同班同学的变态？一个躲在屏幕后面写小黄文的猥琐男？

鹿悠越想越绝望，越想越觉得前途一片黑暗。他甚至开始认真思考现在退学转校还来不来得及。

* * *

时间在鹿悠的自我厌弃和无限恐慌中一点点流逝。手机屏幕显示的时间跳到十点五十分。宿舍楼门禁是十一点。

鹿悠猛地抬起头，像被烫到一样。门禁！谢临舟那家伙特意提醒过门禁！如果他过了点回去，那个冰块会不会以此为借口……搞他？比如报告宿管？或者……更可怕的是，直接拿着他写的同人文去举报他传播淫秽色情？！

这个念头像一道惊雷劈中了他。鹿悠瞬间从地上弹了起来，也顾不上什么脸面和恐慌了，拔腿就往宿舍楼冲！保命要紧！马甲可以碎，但绝对不能因为门禁迟到这种破事被谢临舟抓住把柄，进而引爆那颗同人文核弹！

他一路狂奔，终于在十点五十八分冲到了梅园三栋楼下。宿管大爷正拿着锁准备关门，看到风风火火冲进来的鹿悠，嘟囔了一句：“踩点回来啊小子！”

鹿悠胡乱地“嗯”了一声，心脏还在狂跳，一口气冲上五楼。站在502门口，他停下来，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他盯着那扇紧闭的、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的门，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鼓起勇气，尽量轻地转动钥匙，推开了门。

宿舍里一片漆黑，只有谢临舟的上铺方向，透着一小片微弱的光亮——是手机屏幕的光。

谢临舟还没睡。

鹿悠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他屏住呼吸，像做贼一样，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反手轻轻带上门，生怕弄出一点声响惊动上铺那位“核弹持有者”。

他摸黑走到自己书桌前，摸索着打开台灯最低档的暖光。昏暗的光线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也照亮了他因为奔跑和紧张而泛红的脸颊。他不敢抬头看上面，动作僵硬地放下钥匙和手机，假装整理书桌，耳朵却竖得比兔子还尖，捕捉着上铺的动静。

只有一片寂静。

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只有那一点手机屏幕的光，幽幽地亮着，像黑暗中一只窥探的眼睛。

鹿悠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无声的压力逼疯了。他强迫自己坐下，打开电脑，试图用工作来麻痹自己。手指按在开机键上，却因为微微的颤抖而按了好几次才成功。屏幕亮起，幽蓝的光映着他紧绷的侧脸。他点开文档，光标在空白的页面上闪烁着，像他此刻混乱的心跳。

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脑子里全是“L.Z”和谢临舟那张清冷的脸交织在一起的画面。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按键音从上铺传来，在寂静的夜里被无限放大。

鹿悠浑身一僵，像被按了暂停键，连呼吸都停滞了。他猛地抬头，望向那片微弱的光源。

只见谢临舟似乎调整了一下姿势，手机屏幕的光线晃动了一下，随即又稳定下来。然后，他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又轻轻点了几下，发出几声清脆的、在鹿悠听来如同丧钟般的“咔哒”声。

他在看什么？

在看手机？还是在看……平板？

不，他的平板在自己背包最底层！鹿悠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背包，硬硬的平板还在。

那他手机上看什么？聊天？论坛？还是……某江文学城的APP？！

这个念头让鹿悠瞬间血液倒流，手脚冰凉。他死死盯着那片光，恨不得自己的目光能穿透床板和黑暗，看清谢临舟手机屏幕上的内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是煎熬。谢临舟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下铺那个快要精神崩溃的室友毫无所觉。

就在鹿悠感觉自己紧绷的神经快要断裂的时候，上铺的光线突然暗了下去——谢临舟锁屏了。

宿舍彻底陷入一片黑暗。

鹿悠在黑暗中猛地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脊背瞬间垮塌下来，整个人瘫软在椅背上，后背的冷汗已经浸湿了薄薄的T恤。结束了？他……不看了？

然而，还没等这口气彻底松完，黑暗中，谢临舟清冷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不高，却像冰锥一样精准地刺破了寂静：

“鹿悠。”

两个字，清晰地砸下来。

鹿悠刚刚放松的身体瞬间又绷成了石头，心脏直接跳到了嗓子眼！他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他……他叫他全名了！他是不是要摊牌了？！他是不是要把他写的那些东西甩到他脸上质问他了？！

黑暗中，鹿悠看不见谢临舟的表情，只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在耳边疯狂回响，几乎要盖过一切。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只能死死攥着椅子的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等待着最终的审判降临。

谢临舟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确认他听到了。然后，那毫无波澜的语调才继续响起，在浓稠的黑暗里，清晰地传递出不容置疑的指令：

“关灯。”

“睡觉。”

鹿悠：“………………”

一股巨大的、荒谬的、劫后余生般的脱力感瞬间席卷了他，让他几乎瘫在椅子上。不是质问？不是摊牌？只是……关灯睡觉？！

他呆滞了几秒，才像生锈的机器人一样，僵硬地伸出手，摸索到台灯的开关，“啪”地一声按灭了那唯一的光源。

宿舍彻底被黑暗吞噬。

鹿悠摸索着爬上自己的下铺，动作僵硬地躺下，拉过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蒙了个严严实实。黑暗中，他睁大眼睛，感官却异常敏锐。

他听到上铺传来极其轻微的翻身声，布料摩擦的窸窣声，然后，一切又归于沉寂。

谢临舟的呼吸声依旧听不到，仿佛他整个人已经融入了黑暗。

鹿悠躺在被窝里，浑身冰冷，心脏却还在胸腔里狂跳不止，咚咚咚地撞击着耳膜。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没来得及升起，就被更深沉的恐惧和羞耻淹没。

他知道了。

他一定知道了！

他只是……不说。

像猫捉老鼠一样，看着他在下面惊慌失措，如坐针毡。

这种沉默的、洞悉一切的、悬而未决的审判，比直接的质问和羞辱更让人胆寒。

鹿悠把自己蜷缩起来，像一只受惊的虾米。黑暗中，谢临舟那张清冷禁欲的脸，锁骨上那颗小小的红痣，还有那个冰冷的“L.Z”账号，如同走马灯般在他脑海里反复闪现、交织、放大。

完了。

这漫长的黑夜，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