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十五分，宋亚轩的生物钟如同精密齿轮咬合，分秒不差地将他从深度睡眠中唤醒。睁开眼的瞬间，眼底残留的梦境碎片被绝对理性碾碎，归于一片冷冽的清明。深灰色的埃及棉床单带着微凉的触感，恒温系统维持着最适宜的温度，空气里是他惯用的冷冽雪松尾调香薰气息，一丝不苟，如同他此刻起身的动作——利落，精准，毫无冗余。

他赤脚踩在柔软的长绒地毯上，走向浴室。镜面映出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水珠顺着清晰的下颌线滚落。昨夜那点因“失忆少年”而起的涟漪，在绝对的秩序感面前，仿佛从未存在过。他是宋亚轩，宋氏集团的掌舵人，今日九点整，一场关乎海外数十亿并购案的视频会议正等待他主持。任何计划外的变量，都必须被严格管控。

七点三十分，宋亚轩已换上熨帖的铅灰色衬衫，袖口扣着铂金袖扣，站在开放式厨房的岛台前。骨瓷咖啡杯里，深褐色的液体氤氲着浓郁焦香，是他清晨唯一需要的燃料。他垂眸，指尖在平板电脑上快速滑动，最后一次确认会议的核心数据，屏幕上冰冷的光映着他毫无波澜的眉眼。

就在这时，休息室通往主卧的门被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推开了一条缝隙。

宋亚轩的指尖在屏幕上顿住，没有抬头。镜片后的余光，已捕捉到门边那个探出的身影。

刘耀文站在门缝的光影里，身上依旧套着那件过于宽大的浅灰色羊绒衫，袖子挽了好几圈才露出纤细的手腕。他似乎刚洗漱过，黑发柔顺地贴着额角，几缕湿发还带着水汽。脸颊比昨夜多了些血色，但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在晨光下却显得有些……怯懦？不，更准确地说，是一种极力压抑着渴望、生怕被拒绝的小心翼翼。他像一只误入猛兽领地的小动物，探头探脑，评估着安全距离。

“哥哥……”声音很轻，带着刚睡醒的微哑，软软地飘过来。

宋亚轩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苦涩的液体滑入喉咙，带来熟悉的清醒和掌控感。他没应声，目光依旧停留在屏幕上跳动的数字上，仿佛那扇门和门边的人，不过是晨光里一道无关紧要的影子。

沉默在空气中凝结了几秒，只有咖啡机冷却时轻微的“滴答”声。

刘耀文绞着过长的袖口，指节微微泛白。他往前蹭了半步，半个身子探出门框，目光紧紧追随着宋亚轩冷硬的侧影，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更深的试探：“哥哥……你要……吃早餐吗？”

宋亚轩终于从屏幕上移开视线，侧过头，目光平静无波地落在他脸上：“有事？”

这简短的两个字，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刘耀文肩膀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他飞快地低下头，盯着自己踩在地毯上的、穿着厚厚白袜的脚尖，声音更小了，几乎成了嗫嚅：“我……我煮了粥……白粥……”他顿了顿，鼓起勇气般飞快地抬起眼，那双下垂的眼尾微微泛红，盛满了全然的希冀和一丝孤注一掷的讨好，“……哥哥，你……你要不要……尝一点？就……就一点点？我煮了很久……很稠的……”

他的声音越说越低，到最后几乎微不可闻，只剩下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如同被抛弃的小狗般，一瞬不瞬地、带着全副心力地恳求着，等待着最后的宣判。

宋亚轩看着他那副模样。少年努力挺直却又微微瑟缩的脊背，绞得发白的指关节，还有那强撑着勇气却掩饰不住脆弱的目光。一股熟悉的、难以言喻的烦躁感，如同细小的藤蔓，再次缠绕上他的神经末梢。又是这样。用这种毫无防御的脆弱姿态，无声地施加压力。

他本该直接拒绝。一个“不”字，干脆利落，符合他一贯的作风。然后叫林助理进来，将这个麻烦连同那锅“煮了很久”的白粥一同清走。

然而，就在他薄唇微启，那个冰冷的“不”字即将出口的瞬间，刘耀文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身体猛地一颤。他飞快地低下头，肩膀垮塌下去，整个人瞬间被一种巨大的失落和自厌笼罩。他甚至不再试图争取，只是极其小声地、带着浓重鼻音喃喃道：“……对不起……哥哥……我……我多事了……我这就……” 他转身就想缩回休息室，背影单薄得像一片即将被风吹走的落叶。

那瞬间弥漫开的、浓稠得化不开的委屈和自我否定，像一根极细的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宋亚轩冰封的情绪外壳，带来一丝极其尖锐的刺痛感。他甚至能想象出少年此刻低垂的眼睫上，是否又挂上了摇摇欲坠的水珠。

宋亚轩握着咖啡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骨瓷杯壁传递来的温热，也无法驱散心头那点莫名的不适。

烦躁感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

跟一个心智不全、只会煮白粥的“孩子”较劲，除了浪费时间，还能得到什么？一次会议而已。推迟半小时，并非不可操作。他需要尽快解决这个干扰源，恢复绝对的秩序。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带着一种近乎妥协的荒谬感。

宋亚轩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冰冷的决断。他放下咖啡杯，杯底与骨瓷碟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打破了凝滞的空气。

他拿起放在岛台上的手机，动作流畅地解锁，拨通了林助理的号码。电话几乎是秒接。

“宋总。”林助理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清晰而干练。

“林助，”宋亚轩的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通知海外那边，九点的视频会议推迟半小时。”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即使隔着电波，宋亚轩也能想象出林助理此刻脸上那掩饰不住的震惊。为老板工作五年，他深知宋亚轩的时间观念精准到近乎苛刻，“会议推迟”四个字从未出现在他的词典里，更遑论是为了一顿早餐。

“……推迟半小时？”林助理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确认，尾音微微上扬。

“嗯。”宋亚轩淡淡地应了一声，目光扫过依旧僵在门边、背对着他、肩膀微微颤抖的刘耀文，“理由，就说我临时需要处理一份紧急文件。”

“好的，宋总。我立刻通知。”林助理的声音恢复了专业，但那丝震惊的余韵依旧清晰可辨。

电话挂断。

宋亚轩将手机随手放在岛台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他不再看刘耀文，而是拿起平板电脑，走向与厨房相连的小型餐区。那里有一张简约的黑色玻璃餐桌和两把高脚椅。他拉开其中一把椅子坐下，将平板电脑立在桌面上，屏幕亮起，幽光照亮他冷峻的侧脸。他随手点开一份无关紧要的报表文件，目光落在上面，仿佛刚才那个打破原则的决定从未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