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展成功后的两周,校园里的梧桐树荫越发浓密,初夏的风带着花香拂过湖面。秋帆远坐在长椅上,素描本摊在膝头,却迟迟没有落笔。他的目光不时飘向远处的音乐学院大楼,江清枫这周每天都在那里为维也纳的交流项目做准备。
手机震动起来,是母亲的信息:「检查结果出来了,一切稳定。别忘了今晚清枫来吃饭。」
秋帆远回复了一个「好」字,合上素描本。母亲的病情好转让他松了口气,但医生仍建议继续观察。他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草屑,朝超市方向走去——今晚他打算亲自下厨,为江清枫做一顿送行宴。
超市里,秋帆远仔细挑选着食材。江清枫偏爱酸甜口味的菜肴,尤其喜欢他做的糖醋排骨。购物车渐渐装满,他突然在文具区停下脚步,拿起一本皮质封面的速写本。这本子价格不菲,但纸张质地极佳,适合长期保存。
收银台前,秋帆远犹豫了一下,又转身拿了一盒进口巧克力——江清枫最近熬夜准备乐谱,常常忘记吃饭。
回到家,母亲正在客厅插花。看到儿子提着大包小包,她笑着摇头:"做这么多,三个人吃得完吗?"
"清枫胃口好。"秋帆远把食材放进厨房,"他说要带些曲谱给我看,可能会晚点到。"
母亲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维也纳的事,你们都谈好了?"
秋帆远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嗯,六周而已,很快就过去了。"
"你舍得?"母亲轻声问。
秋帆远没有立即回答,转而专注地清洗蔬菜。水流冲过他的手指,带走了一些难以言说的情绪。
"他那么有才华...不该被埋没。"最终他这样回答,声音几乎被水声淹没。
母亲叹了口气,没有追问。她比任何人都了解儿子的性格——总是把别人的需要放在自己之前,就像当年他放弃省城美术附中的机会,只为不给她增加负担。
傍晚六点,门铃准时响起。秋帆远擦干手去开门,江清枫站在门外,白T恤被汗水微微浸湿,怀里抱着一叠乐谱和一束向日葵。
"给阿姨的。"他把花递给秋帆远,眼睛亮晶晶的,"还有这些是我改编的曲谱,想给你看看。"
秋帆远接过花和乐谱,指尖不小心相触,一股微小的电流从接触点蔓延开来。一个月前,这种触碰还会让他紧张得缩回手,现在却成了他最期待的日常。
"进来吧,饭快好了。"他侧身让江清枫进门,闻到对方身上熟悉的松木香气混合着夏日的阳光味道。
晚餐气氛温馨。母亲询问江清枫维也纳之行的准备情况,后者兴奋地描述着课程安排和可能合作的音乐家。秋帆远安静地听着,时不时给江清枫夹菜,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忍不住微笑。
"帆远的手艺越来越好了。"江清枫嘴里塞满糖醋排骨,含糊不清地赞美。
母亲笑着点头:"他从小就喜欢烹饪,说和画画一样能让人平静。"
饭后,母亲借口累了早早回房休息,把空间留给两个年轻人。秋帆远和江清枫并肩坐在阳台上,夏夜的微风拂过脸庞,远处传来隐约的蝉鸣。
"这个给你。"秋帆远拿出下午买的速写本,"在维也纳写曲子用。"
江清枫翻开本子,惊讶地发现前十几页已经画满了——全是他在不同场景下弹琴的样子:音乐会上专注的侧脸,琴房里皱眉思考的表情,湖边随意拨弄吉他的背影...每一幅都栩栩如生,连光影的细节都无比精确。
"这些..."江清枫的声音哽住了,"你什么时候画的?"
"平时随手画的。"秋帆远轻声说,"想让你带着...这样就不会太想家。"
江清枫猛地抱住他,力道大得几乎让人疼痛。秋帆远能感觉到对方的心跳透过胸膛传来,快速而有力。
"我不在的时候,你要每天给我发消息。"江清枫在他耳边说,声音沙哑,"哪怕只是一个句号。"
秋帆远点点头,脸颊贴在江清枫的肩膀上,呼吸着那令人安心的气息。分离在即,他贪婪地收集着这些细节——江清枫怀抱的温度,他说话时胸腔的震动,还有那总是让他心跳加速的松木香。
"对了,还有这个。"江清枫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和袖扣一套的胸针,本来想等回来再给你的..."
秋帆远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精致的银色音符胸针,与袖扣显然是同一套设计。
"你妈妈留下的..."
"嗯。"江清枫点点头,"我想...她也会希望有你保管它。"
这个简单的礼物承载了太多情感。秋帆远小心地合上盒子,放在胸口的位置:"我会好好珍藏。"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听着夜晚的声音。江清枫突然开口:"其实...我可以不去。"
"什么?"秋帆远猛地抬头。
"如果你不想我去,我就不去。"江清枫认真地看着他,"没有什么比我们在一起更重要。"
秋帆远的心跳漏了一拍。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要脱口而出"好,留下来",但理智很快占了上风。
"不行。"他摇头,"这个机会太难得了。而且..."他看向母亲的卧室门,"妈妈情况好转了,我能照顾好她。"
江清枫皱眉:"你确定?"
"当然。"秋帆远强迫自己微笑,"六周而已,眨眼就过去了。"
江清枫盯着他看了很久,似乎在判断这些话的真实性。最终,他叹了口气:"如果你改变主意,随时告诉我。哪怕我已经在维也纳,也会立刻飞回来。"
秋帆远点点头,心中既甜蜜又苦涩。他知道江清枫是认真的,正因如此,更不能让他放弃梦想。
夜深了,江清枫起身告辞。秋帆远送他到门口,两人在昏黄的廊灯下交换了一个绵长的吻,仿佛要把未来六周的份都预支完。
"明天琴房见?"江清枫依依不舍地松开手。
"嗯,明天见。"
门关上后,秋帆远靠在门板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客厅里静悄悄的,只有母亲的卧室门缝下透出一线光亮。
他轻轻敲门:"妈,还没睡?"
"进来吧。"母亲的声音传来。
推开门,母亲正坐在床上看书,床头柜上放着药盒和水杯。秋帆远注意到她的脸色比晚餐时苍白了些。
"不舒服吗?"他立刻紧张起来。
"只是有点累。"母亲微笑着放下书,"清枫走了?"
秋帆远点点头,在床边坐下:"他...给了我这个。"他拿出那枚音符胸针。
母亲接过胸针,在灯光下仔细端详:"很精致。对他来说一定很重要。"
"是他妈妈的遗物。"秋帆远轻声说,"和袖扣是一套的。"
母亲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你真的很喜欢他,是不是?"
秋帆远没有立即回答。喜欢这个词太轻,不足以形容他对江清枫的感觉——那是一种灵魂层面的共鸣,仿佛他们本该相遇,本该一起创造那些音乐和画作,本该...在一起。
"嗯。"最终他简单地回应,但眼中的光彩已经出卖了他。
母亲微笑着摸摸他的头发:"我很高兴。"她的声音突然有些哽咽,"看到你找到能懂你的人...妈妈很放心。"
秋帆远皱眉:"怎么说得像..."
"像告别?"母亲摇摇头,"只是年纪大了,容易感慨。"她指了指药盒,"帮我拿一下血压药好吗?"
秋帆远递过药盒,心中的不安却挥之不去。母亲最近总是说些类似的话,仿佛在安排什么。他决定明天再跟主治医生确认一下复查结果。
"对了,"母亲转换话题,"清枫的机票订好了吗?"
"后天下午的。"秋帆远回答,"我送他去机场。"
"你应该跟他一起去。"母亲突然说。
秋帆远惊讶地抬头:"什么?"
"去维也纳。"母亲的眼睛闪闪发亮,"六周时间,你可以画遍欧洲的风景。"
"但你的治疗..."
"我已经好多了。"母亲坚定地说,"而且王阿姨说可以来陪我。"王阿姨是母亲的多年好友,也是医院的退休护士。
秋帆远摇头:"不行,我不能丢下你..."
"秋帆远。"母亲罕见地直呼其名,"你从小到大,总是把我的需要放在第一位。现在,是时候考虑你自己的幸福了。"
秋帆远张口想反驳,却被母亲制止。
"至少考虑一下,好吗?"她的声音柔和下来,"和清枫商量商量。"
秋帆远最终点点头,但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不会离开。母亲的病情虽然稳定,但远未痊愈,他不能冒这个险。
第二天清晨,他比平时早起,做了江清枫最爱吃的蓝莓松饼,装在保温盒里带去学校。琴房里,江清枫已经在了,正专注地调试一把小提琴,听到开门声抬起头,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给我的?"他指着保温盒,像个期待礼物的小孩。
秋帆远点点头,把盒子递过去:"趁热吃。"
江清枫迫不及待地打开,咬了一口后发出满足的叹息:"天啊,你怎么什么都会做?"他掰下一块递到秋帆远嘴边,"尝尝你自己的手艺。"
这个亲昵的举动让秋帆远耳根发热。他小心地咬了一口,舌尖尝到甜而不腻的蓝莓香气。江清枫的手指还停在他唇边,轻轻蹭掉一点碎屑,然后自然地放进自己嘴里。
"好吃。"江清枫笑着说,不知是在评价松饼还是这个间接的吻。
秋帆远低头整理画具掩饰自己的脸红。他们约好今天要完成一幅合作作品,江清枫作曲,他作画,作为分别前的纪念。
"对了,"江清枫边吃边说,"我昨晚查了一下,维也纳那边七月的艺术活动很多,有个国际青年画家联展..."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秋帆远一眼。
秋帆远立刻明白他的暗示:"我...我得照顾妈妈。"
"阿姨昨晚跟我说,她希望你去。"江清枫放下松饼,"她说王阿姨可以照顾她。"
秋帆远惊讶地抬头:"她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你洗碗的时候。"江清枫靠近一步,"帆远,这个机会对我们俩都很好。你可以画遍欧洲,我可以...每晚都看到你。"最后一句几乎是耳语。
秋帆远的心跳加速。维也纳的美术馆、歌剧院、古老的街道...确实是他梦寐以求的写生地。而且能和江清枫一起...
"妈妈的病情..."
"我问过医生了。"江清枫打断他,"他说阿姨恢复得很好,只要按时复查就行。"
秋帆远睁大眼睛:"你什么时候..."
"今早。"江清枫毫不掩饰,"我直接去医院问了。帆远,我不会拿阿姨的健康冒险,你了解我的。"
秋帆远沉默了。江清枫的体贴让他感动,但决定仍然艰难。离开生病的母亲,远赴异国...这与他习惯的责任感背道而驰。
"至少考虑一下?"江清枫轻声问,眼中满是期待,"机票改签还来得及。"
秋帆远最终点点头:"我...再想想。"
他们开始各自的工作。江清枫调试琴弦,时不时写下几个音符;秋帆远则铺开画纸,用铅笔勾勒轮廓。琴房里只有铅笔摩擦纸面的沙沙声和偶尔的琴弦振动。
"这首曲子,"江清枫突然打破沉默,"叫《启程》,关于离别与重逢。"
秋帆远抬头,看到江清枫专注的侧脸,阳光透过窗户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不由自主地拿起炭笔,迅速捕捉这个瞬间。
"我想画你。"他轻声说。
江清枫惊讶地抬头,随即露出微笑:"我该摆什么姿势?"
"就像刚才那样...弹琴的样子。"
江清枫点点头,重新拿起小提琴,开始演奏那首未完成的《启程》。旋律时而欢快,时而忧郁,仿佛在诉说一个关于远行与归来的故事。
秋帆远专注地画着,每一笔都倾注了全部情感。他画江清枫微蹙的眉头,画他拨弦的手指,画他偶尔投来的温柔目光...这幅画比以往任何作品都要生动,因为每一笔都浸满了爱意。
中午时分,他们停下来休息。江清枫看着秋帆远的画作,久久没有说话。
"怎么了?"秋帆远不安地问,"不喜欢吗?"
"不..."江清枫的声音有些哽咽,"是太喜欢了。你把我画得...比我本人好多了。"
秋帆远摇摇头:"只是你本来的样子。"他犹豫了一下,"这幅画...我想送给你。带去维也纳。"
江清枫紧紧抱住他:"谢谢。"简单的两个字里包含了太多情感。
下午,他们继续完善各自的作品。秋帆远开始给素描上色,江清枫则完成了《启程》的最后一个乐章。当夕阳西下,琴房里洒满金色的光芒时,两人并肩欣赏着一天的成果。
"完美。"江清枫评价画作。
"曲子也是。"秋帆远轻声说。
他们相视一笑,无需更多言语。这种默契,是几个月来无数个共同创作的日夜里培养出来的,珍贵得令人心痛——因为明天之后,将有六周时间无法共享这样的时刻。
离开琴房时,江清枫突然拉住秋帆远的手:"我有个想法。"
"什么?"
"如果...如果你真的决定不去维也纳,"江清枫认真地说,"那我就每天录一段演奏发给你。你可以根据音乐作画,我们再通过网络合成作品。距离不会影响我们的合作。"
秋帆远的心像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攥住。江清枫总是这样,把每一个障碍都变成创造的机会。
"好。"他紧紧回握江清枫的手,"一言为定。"
回家的路上,秋帆远的手机响了。是母亲的主治医生。
"秋先生,关于您母亲的复查结果,有些细节需要当面说明。您明天方便来一趟医院吗?"
医生的语气平静,但要求"当面说明"这个细节让秋帆远心头一紧。
"有什么问题吗?"他直接问道。
电话那头短暂沉默:"最好当面谈。明天上午十点可以吗?"
挂断电话,秋帆远站在路边,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医生避而不答的态度暗示着什么?母亲的病情难道没有她说的那么稳定?
他立刻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妈,医生刚打电话来,说要当面谈你的复查结果..."
"哦,那个啊。"母亲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常规复查而已,他小题大做。你不用专门跑一趟,我明天自己去就行。"
"不行,我陪你去。"秋帆远斩钉截铁地说。
"但你不是要送清枫..."
"他的飞机是下午,来得及。"秋帆远已经打定主意,"我明天早上来接你。"
挂断电话后,他站在原地深呼吸,试图平复过快的心跳。母亲轻描淡写的态度与医生的严肃形成鲜明对比,这让他更加不安。
回到家,他发现母亲已经睡了,床头柜上放着半杯水和几瓶药。秋帆远轻手轻脚地收拾好,关灯前最后看了一眼母亲熟睡的面容——比记忆中苍老了许多,却依然平静安详。
他回到自己房间,拿出手机给江清枫发了条信息:「明天上午要陪妈妈去医院复查,可能不能去琴房了。机场见?」
回复很快到来:「阿姨没事吧?需要我一起去医院吗?」
秋帆远心中一暖:「不用,应该只是例行检查。你好好准备行李。」
「好吧。有任何需要随时叫我。」江清枫回复,接着又发来一条,「无论发生什么,我们一起面对,记得吗?」
秋帆远看着这条信息,胸口泛起一阵温暖。他回复:「记得。晚安。」
放下手机,他拿出素描本,开始画今天的最后一幅画——江清枫站在机场安检口,回头微笑的样子。虽然那还未发生,但在他心中已经无比清晰。
明天过后,他们将面临第一次真正的分离。但秋帆远知道,无论相隔多远,那些共同的创作、那些无声的理解、那些几乎成为本能的默契,都会像江清枫送给他的音符胸针一样,成为连接他们的无形纽带。
窗外,夏夜的星空格外明亮。秋帆远想起江清枫说过的话——"无论相隔多远,音乐都会把我们相连"。他轻轻摸了摸胸前的口袋,那里装着那枚尚未佩戴的音符胸针,仿佛是一个承诺,一个跨越时空的约定。
您的支持就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1张推荐票
您的支持就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1 谷籽 = 100 咕咕币
已有账号,去登录
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