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立医院的走廊上，秋帆远小心翼翼地捧着保温桶，里面是母亲特意让护工多炖的一份鸡汤。母亲的情况已经稳定，医生同意下周转回市里继续治疗。这个好消息让他脚步轻快了许多。

　　推开病房门，母亲正靠在床头看书，阳光透过窗帘在她身上洒下柔和的光晕。看到儿子进来，她摘下眼镜，露出微笑："回来了？汤送到了吗？"

　　秋帆远点点头，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嗯，清枫很喜欢，说谢谢阿姨。"

　　"那孩子太瘦了。"母亲摇摇头，"创作的人更要注意身体。"她顿了顿，眼中闪过狡黠的光，"他收到画册了吗？"

　　秋帆远的耳根瞬间变红："嗯...他说很喜欢。"

　　过去两周，在照顾母亲之余，秋帆远秘密准备了一份特别的礼物——一本手工装订的画册，里面是他记忆中和江清枫相处的每一个重要瞬间：湖边的初遇、音乐会上的并肩、山顶的野餐...最后一页是一幅未完成的素描，只有两只相握的手，下方写着"待续"。

　　"他什么反应？"母亲好奇地问。

　　秋帆远想起江清枫打开画册时的表情——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瞬间湿润，翻页的手指微微颤抖，最后紧紧抱住他，在他耳边轻声说"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他很感动。"秋帆远简单回答，但嘴角不自觉上扬。

　　母亲了然地点点头，没有追问。她了解儿子的性格，能做出这样直白的表达已经是巨大的进步。

　　"对了，"母亲转换话题，"医生说我下周三可以转院。艺术展是周五对吧？时间刚好来得及。"

　　秋帆远松了口气。这两周他一直在远程和江清枫准备艺术展的作品，通过视频讨论细节，快递画作原件，但始终担心赶不上截止日期。

　　"嗯，清枫说已经基本准备好了，就等我的画作原件做最后的合成。"

　　母亲伸手抚摸他的头发："我的小画家要参加正式展览了，真为你骄傲。"

　　秋帆远握住母亲的手。从小到大，无论他选择什么，母亲总是这样无条件支持他。即使是在父亲离开后最困难的日子里，母亲也从未让他放弃绘画。

　　"妈..."他犹豫了一下，"你会来看展览吗？"

　　"当然。"母亲毫不犹豫地回答，"就算坐轮椅也要去。"

　　秋帆远笑了，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他既希望母亲见证这个重要时刻，又希望她和江清枫正式见面——这两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转院那天，江清枫特意请假来医院帮忙。秋帆远在住院部门口等他，远远就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快步走来，阳光下耳钉闪闪发亮。

　　"抱歉，琴房有点事耽搁了。"江清枫小跑到他面前，呼吸还有些急促。他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却比任何人都耀眼。一个月前病态的苍白已经褪去，脸颊重新有了血色，只有眼下淡淡的青色暗示着他为艺术展付出的努力。

　　"没关系，手续都办好了。"秋帆远说，忍不住伸手整理了一下江清枫被风吹乱的头发，"你...看起来精神不错。"

　　江清枫捉住他的手腕，轻轻捏了捏："因为某人终于学会每天报备了。"他眨眨眼，"走吧，去见阿姨。"

　　病房里，母亲已经收拾好行李。看到两人一起进来，她的眼睛亮了起来。

　　"阿姨好！"江清枫礼貌地鞠躬，"我是江清枫。"

　　母亲上下打量着他，笑容越来越深："终于见到真人了。帆远经常提起你。"

　　"妈！"秋帆远耳根发热，他哪有"经常"提起？

　　江清枫却笑得更灿烂了："真的吗？都说我什么好话了？"

　　"说你的音乐才华横溢，为人热情真诚..."母亲如数家珍，完全无视儿子哀求的眼神，"还说你做的三明治特别好吃。"

　　江清枫得意地看向秋帆远："原来你私下这么夸我啊。"

　　秋帆远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只好转移话题："该...该去办出院手续了。"

　　手续办完后，江清枫主动帮忙提行李，一路护送他们上了转院的救护车。临别时，他悄悄捏了捏秋帆远的手指："明天学校见？艺术展前最后检查一下作品。"

　　秋帆远点点头："明天见。"

　　看着江清枫站在路边挥手的身影渐渐远去，母亲轻声说："是个好孩子。"

　　秋帆远没有回答，但心里默默赞同。过去一个月，即使在他最沉默退缩的时候，江清枫也从未放弃理解他、等待他。这种坚定的温柔，是他从未在任何人身上体验过的。

　　艺术展前一天，校园里弥漫着紧张而兴奋的气氛。秋帆远和江清枫在艺术学院的多媒体教室做最后的准备工作。他们的作品《归帆》是一个视听装置——秋帆远的抽象风景画被投影在三面环绕的屏幕上，而江清枫的钢琴曲通过隐藏的扬声器播放，营造出沉浸式的艺术体验。

　　"再检查一遍音频同步。"江清枫盯着电脑屏幕，眉头微蹙。

　　秋帆远按下播放键，熟悉的旋律流淌而出，画面随之变换。这是他们反复调试了无数次的成果——每一个音符都与画面变化精准对应，仿佛音乐与绘画本就是一体。

　　"完美。"江清枫长舒一口气，靠坐在桌子上，"明天一定会惊艳全场。"

　　秋帆远却没有这么自信。尽管作品本身无可挑剔，但想到要在众人面前展示，还要接受评委点评，他的胃部就紧张地绞成一团。

　　"怎么了？"江清枫敏锐地察觉到他的不安，走近一步，"担心展览？"

　　秋帆远点点头："我不擅长...人多的地方。"

　　江清枫轻轻抱住他："有我在呢。而且，"他退后一点，直视秋帆远的眼睛，"你的作品本身就足够出色，不需要任何解释。"

　　秋帆远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沉浸在江清枫坚定的目光中。这种被完全相信的感觉，总能奇迹般地安抚他的焦虑。

　　"对了，"江清枫突然想起什么，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给你的。本来想明天展览后送的，但觉得现在可能更合适。"

　　秋帆远疑惑地接过盒子，打开后呼吸一滞——里面是一对袖扣，形状像小小的音符，在灯光下闪烁着银色的光芒。

　　"这是..."

　　"我妈妈留下的。"江清枫轻声解释，"她也是音乐老师，说这是她最珍视的东西。我想...希望它们能给你带来一点勇气。"

　　秋帆远小心地触碰那对袖扣，感到一种沉甸甸的责任和温暖。他知道这对江清枫意味着什么——这是他能给出的最珍贵的礼物。

　　"太贵重了，我不能..."

　　"收下吧。"江清枫打断他，声音柔和却坚定，"我想让她...也认识你。"

　　这句话里包含的深意让秋帆远眼眶发热。他小心地合上盒子，放进胸前的口袋里，紧贴着心脏的位置："谢谢。我会好好珍藏。"

　　江清枫笑了，眼中闪烁着满足的光芒："明天戴上它们吧，让它们见证我们的成功。"

　　艺术展当天，秋帆远很早就醒了。他穿上母亲为他准备的深蓝色衬衫——"衬托你的眼睛"，母亲这么说——小心地别上江清枫送的音符袖扣。镜子里的年轻人看起来既熟悉又陌生，眼中混合着紧张和期待。

　　市青年文化中心人头攒动，参展的年轻艺术家们忙着布置自己的展区，评委和观众陆续入场。秋帆远在入口处与江清枫会合，后者今天罕见地穿了正装，白衬衫黑西裤，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只有左耳的银色耳钉透露出一丝不羁。

　　"紧张吗？"江清枫握住他微微发抖的手。

　　秋帆远诚实地点头："有点。"

　　"看我。"江清枫捧起他的脸，"无论今天发生什么，记住——我们已经创造了很棒的东西，这才是最重要的。"

　　秋帆远深吸一口气，点点头。江清枫总是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抚他。

　　他们的展区在中央大厅的一个半封闭空间，这样能更好地控制光影和声音效果。秋帆远的母亲已经坐在轮椅上等候，看到他们时高兴地挥手。

　　"阿姨！您来了！"江清枫热情地迎上去，"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母亲微笑着打量两人，"你们今天都很精神。"

　　秋帆远蹲下来握住母亲的手："准备好了吗？"

　　"比你还准备好。"母亲调皮地眨眨眼，然后正色道，"别担心，你的作品很棒。"

　　评委团很快开始巡回评审。当五位评委停在他们的展区前时，秋帆远感到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江清枫悄悄捏了捏他的手指，然后上前一步做简要介绍。

　　"《归帆》是一个关于回归与重逢的作品，融合了绘画与音乐两种艺术形式..."

　　秋帆远站在一旁，听着江清枫流畅地阐述他们的创作理念。那些在他脑海中模糊的感觉，被江清枫用语言精准地表达出来，仿佛他们共享着同一个大脑。

　　演示开始后，秋帆远的画作在环绕屏幕上徐徐展开，江清枫的钢琴曲随之响起。评委们专注地观看，有人不时点头，有人闭上眼睛完全沉浸在音乐中。秋帆远偷偷观察他们的反应，紧张得手心冒汗。

　　演示结束，短暂的沉默后，评委中一位年长的女士率先开口："非凡的融合。我很少见到两种艺术形式能如此和谐地对话。"

　　"音乐与画面的同步令人惊叹，"另一位评委补充，"仿佛它们本就是一体。"

　　秋帆远悬着的心慢慢放下。评委们提出了一些技术性问题，主要由江清枫回答，但当被问及创作灵感时，秋帆远鼓起勇气开口了。

　　"这幅画...是在一个特别的地方创作的。"他的声音比平时坚定，"关于...关于等待与希望。"

　　他说完后，江清枫投来一个灿烂的笑容，眼中满是骄傲。秋帆远知道，对于不善言辞的自己来说，能在众人面前表达已经是巨大进步。

　　评审结束后，展览正式向公众开放。人流涌入，他们的展区前很快排起长队。秋帆远和江清枫轮流解答观众问题，母亲则坐在一旁，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

　　"秋帆远？"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秋帆远转身，看到美术系的几位同学站在面前，包括曾经在湖边说过闲话的林小鱼。

　　"真的是你们！"林小鱼惊讶地看着展板上的创作者介绍，"我听说有两个学生合作的作品很惊艳，没想到是你们的！"

　　秋帆远紧张地看了江清枫一眼，后者自然地搂住他的肩膀："怎么样，还觉得我们不般配吗？"

　　林小鱼的脸一下子红了："我...我当时只是..."

　　"开玩笑的。"江清枫爽朗地笑了，"谢谢你们来看展览。"

　　同学们离开后，秋帆远长舒一口气。他原以为会感到尴尬或不自在，但奇怪的是，当众被江清枫搂住肩膀的感觉...并不坏。仿佛在向世界宣告他们的关系，反而让他有种奇特的踏实感。

　　展览持续到晚上八点。闭幕时，组委会宣布了获奖名单——《归帆》获得了"最具创新性艺术融合奖"。站在领奖台上，聚光灯照在脸上，秋帆远几乎听不清主持人在说什么，只感觉到江清枫紧握着他的手，和台下母亲欣慰的目光。

　　"说点什么？"江清枫在掌声中低声问他。

　　秋帆远摇摇头，把话筒推给他。江清枫会意，上前一步："感谢评委和组委会。这个作品对我们有特殊意义，它关于分离与重逢，关于艺术如何连接灵魂..."他的目光找到秋帆远，"关于找到那个能听懂你音乐的人。"

　　这番感言引来更多掌声。秋帆远站在一旁，感到袖扣在灯光下微微发烫，仿佛有了生命。

　　庆功宴上，不少人对他们的作品表示兴趣，有人询问是否考虑商业合作，还有一家画廊邀请他们参加夏季联展。江清枫游刃有余地应对这些社交，而秋帆远则安静地站在他身边，只在必要时补充几句。

　　"累了吗？"人群散去后，江清枫关切地问。

　　秋帆远摇摇头，虽然社交确实耗尽了他的精力，但成功的喜悦冲淡了疲惫："只是...不太习惯这么多关注。"

　　"很快就会平静下来的。"江清枫安慰他，"想去透透气吗？"

　　他们溜出宴会厅，来到文化中心的天台。夜风清凉，星空璀璨。秋帆远深吸一口气，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今天很完美。"他轻声说。

　　江清枫靠在他身边的栏杆上："只是开始。"他的眼中映着星光，"我们还有更多作品要一起创造。"

　　秋帆远转向他："真的有那么多人对我们的合作感兴趣..."

　　"因为我们是天才组合啊。"江清枫得意地笑了，随即变得认真，"说真的，你的画有一种...直达心灵的力量。当它们和我的音乐结合在一起时，产生了某种魔法。"

　　秋帆远因为直白的赞美而脸红，但不再像以前那样急于否认。他开始学会接受江清枫眼中的自己——那个比他自我认知中更优秀、更有才华的版本。

　　"对了，"江清枫突然说，"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

　　"今天展览上，省音乐学院的教授找我了。"江清枫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他们邀请我去参加一个暑期交流项目，和国内顶尖的音乐人一起工作，还有机会去维也纳进修两周。"

　　秋帆远的心跳漏了一拍："这...太棒了！什么时候？"

　　"七月中旬到八月底。"江清枫观察着他的反应，"差不多六周。"

　　六周。秋帆远快速计算着，母亲那时应该已经出院在家休养，但还需要定期复查和照顾...

　　"你应该去。"他听见自己说，"这是个难得的机会。"

　　江清枫的眼睛亮了起来："真的？你不介意？"

　　"当然不。"秋帆远努力微笑，"我可以...把这段时间的画作寄给你看。"

　　江清枫突然抱住他："你真是太棒了！我还在担心你会不高兴...教授说可以带家属，但我知道阿姨还需要你照顾..."

　　被拥在怀中，秋帆远闭上眼睛，呼吸着江清枫身上熟悉的气息。他为对方的机遇感到高兴，真的。但想到即将到来的分离，胸口还是泛起一阵隐痛。刚刚习惯在一起的温暖，就要面临长久的分离...

　　"嘿，看！"江清枫突然指着天空，"流星！"

　　秋帆远抬头，看到一道银光划过夜空，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流星雨！"江清枫兴奋得像个小孩子，"快许愿！"

　　秋帆远闭上眼睛，心中默念着一个愿望。当他睁开眼时，发现江清枫正专注地看着他，眼中盛满星光。

　　"许了什么愿？"江清枫轻声问。

　　"说出来就不灵了。"秋帆远微笑。

　　"那我猜猜..."江清枫凑近，额头抵着他的，"是不是关于我们的？"

　　秋帆远没有回答，但微微泛红的耳根已经出卖了他。江清枫轻笑一声，吻了吻他的鼻尖："我的愿望是...无论相隔多远，音乐都会把我们相连。"

　　这句话像一句承诺，在流星划过的夜空下显得格外庄重。秋帆远握住江清枫的手，感受着那枚音符袖扣贴在自己掌心的温度。他知道，即将到来的分离会是一次考验，但此刻，在星光与承诺的环绕下，未来似乎不再那么令人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