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如墨,寅时的殿宇森冷得如同墓穴。
殿内只燃着一盏孤灯,灯焰被他身上散出的阴寒气息压得抬不起头,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窗前一小片地。
他背对着殿门,如墨的长发未束,凌乱地披散下来。
几缕黏附在苍白汗湿的颈侧,更多的则如瀑般垂落,遮住了大半脸颊,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和一双……在黑暗中灼灼异常的眼睛。
那眼神,已不能用简单的阴鸷来形容。
那是一种近乎实质的疯狂,是积攒了三年零四十六个日夜的剧毒终于发酵成的变态的执念。
瞳孔深处幽暗翻涌,时而空洞得如同能吸纳所有光线,时而又锐利得如同淬了毒的针尖,死死钉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在撕咬咀嚼着某个不存在的幻影。
他的动作极轻,极缓,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仪式感。
右手正用一柄极其锋薄的尖锐的鎏银护甲,缓慢地、一遍遍地在左腕内侧早已模糊不清的旧疤上反复刻画。
新的血珠不断从旧伤深处沁出,蜿蜒而下,滴滴答答落在冰冷的地砖上,绽开一小片一小片暗色的血花。
他却仿佛感受不到痛楚,嘴角甚至噙着一丝扭曲而愉悦的弧度,享受着这自虐带来的、近乎癫狂的掌控感。
空气中弥漫着极淡的血腥气,混着一种冷冽到刺鼻的龙涎残香,形成一种诡异而压迫的氛围。
影卫陆归迟如同真正的影子般滑入,无声跪伏在地,头颅深深低下,不敢直视那窗前的身影,连呼吸都压抑到极致。
死寂在蔓延,只有血滴落地的轻响,嗒……嗒……嗒……敲打着令人疯魔的节拍。
许久,一道沙哑得像是被砂石磨过、又浸透了寒毒的声音缓缓响起,每个字都带着冰冷的、粘稠的恶意:
“事情……办的怎么样?”语调平直,却无端让人脊背发凉。
“回禀殿主”,陆归迟的声音绷得极紧,“一切按计划进行。”
窗前的身影发出一声极轻极低的哼笑,像是毒蛇吐信。
他终于缓缓转过身,凌乱发丝间,那双疯狂的眼睛如同鬼火般锁定了地上的影卫。
他伸出沾着血珠的右手食指,极其缓慢地舔舐掉那点猩红,品尝般微微眯起眼,喉结滚动,像是在吞咽绝世佳酿。
接着,他一步步走近,染血的指尖抬起影卫的下巴,强迫对方抬起头,那变态的、充满占有欲和毁灭欲的目光几乎要将影卫洞穿。
他俯下身,温热的、带着血腥气的呼吸喷在影卫僵硬的脸上,声音轻柔得像情人低语,内容却令人遍体生寒:
“很好……” 他低笑,笑声喑哑破碎, “那我的阿战……”
“很快……就能回家了……”
「回」字被他咬得极重,带着一种扭曲的、令人恐惧的期待和疯狂。
寒江盟总舵,议事厅内,空气凝滞,落针可闻。
上首,寒江盟盟主顾魏面沉如水,指尖无意识地用力按压着太阳穴,清冽如雪松的信香因主人的焦躁而带上了一丝尖锐的压力。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声音压抑,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意,
“落霞镇的那批药材,是北境三城百姓救命的指望!光天化日,就在官道上被劫掠一空,护卫队三十七人……无一生还!这已经是这个月第几次了?!谢允,你那边呢?我这陆路简直是见了鬼!”
“别提了!”
“呵!”
一旁的沧浪舫舫主谢允发出一声嗤笑,他姿态懒散地瘫在宽大的椅子里,一条腿随意曲起,脚踝搭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
他仰头灌了一口,浓烈的酒气混合着他那洒脱不羁、如同海浪般的信香弥漫开来。
“老子的沧浪舫都快改成沉船舫了!三条黄金水道,两条彻底瘫痪,最后那条也他妈跟筛子一样,走十趟货能丢七八趟!”
谢允灌了一口酒“抢就抢吧,还毁船杀人!干净利落得吓人!”
谢允手里摩挲着那个油光发亮的酒葫芦。
“顾魏,你说,这是哪路神仙看咱们哥俩这么不顺眼,下这种死手?”
他语气浪荡,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无比。
下首左侧,天工阁江墨羽一袭水墨长衫,静坐如莲。
他面容精致无暇,气质空灵疏离,仿佛不惹尘埃的世外阁主仙。
他抬起眼,声音清冷平稳,却像冰锥一样刺入问题的核心。
“绝非普通匪类。普通匪类求财,不会如此酷烈,寸草不留。”
一枚白玉棋子在他纤细的指尖无声转动,
“”看手法,更像是训练有素的清除行动。半年内,寒江盟陆路镖货被劫一十七次,沧浪舫大型货船沉没或失踪九艘,小型船只损失无算。对方时机拿捏精准,路线了然于胸,行动干净利落……“
“”看手法,更像是训练有素的清除行动。半年内,寒江盟陆路镖货被劫一十七次,沧浪舫大型货船沉没或失踪九艘,小型船只损失无算。对方时机拿捏精准,路线了然于胸,行动干净利落……“
“顾魏,谢允,你们仔细想想,近半年,乃至一年内,是否与某些势力结下过不死不休的血仇?对方的目的,似乎不仅仅是求财”
“更像要彻底绞杀寒江盟与沧浪舫的生机。”
他的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目光,或直接或间接,都投向了坐在下首右侧的肖战。
肖战穿着一身素净的青衣,身形因清瘦而显得有些单薄。
脸色是不健康的苍白,唇色极淡。
但他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株风雪中宁折不弯的青竹。
面对三位顶级Alpha无形中交织的压力,他Omega的身份并未让他显得怯懦,周身那股极淡的、冰冷的信香反而如同最坚韧的屏障。
他迎向江墨羽的目光,眼神清冽平静,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墨羽说得对。对方的目的性极强,而且……”
肖战顿了顿,“似乎对我们的运作方式极其熟悉。每一次出手,都打在最要害的节点上,让我们疲于奔命,损失惨重。”
他纤细的指尖划过桌上摊开的地图,点出几次出事的地点,“看这里,还有这里……像不像一张正在收紧的网?”
顾魏和谢允顺着他的指尖看去,脸色更加难看。
确实,每一次出事的地点都并非随意选择,而是卡在了他们运输网络的枢纽地带。
“又为何只针对陆路镖货与水路漕运,而非直捣黄龙,袭击总舵?这更像是一种缓慢的放血,而非雷霆一击。其目的,或许并非单纯复仇那么简单。”
肖战逻辑清晰,冷静得近乎冷酷,
顾魏立刻看向肖战,眼神里带着固有的维护和担忧,语气不自觉地放软:
“战战,你的身体还未痊愈,不宜过度劳神。墨羽也只是提出一种可能性。”
“诶,顾魏,你这就偏心了不是?”谢允晃着酒葫芦,嘿嘿一笑,打断顾魏,眼神却精光闪烁,
“小战这话问得在点子上!对啊,有这本事,早干嘛去了?跟咱们玩猫捉老鼠呢?”
他话头一转,又对准了江墨羽,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试探,
“我说江大阁主,你们天工阁不是号称江湖事无所不知吗?这都半年了,屁大点线索都摸不着?这可不像是你们天工阁的水平啊。总不能是对方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专克我们两家吧?”
江墨羽面对质疑,面色依旧平淡如水,指尖棋子转动不停:
“谢允,你激将也无用。天工阁非神,对方手段之高,远超预料。所有现场干净得如同水洗,目击者几乎绝迹,偶尔一两个幸存者,也提供不了任何有效线索。其组织之严密,行动之狠辣,绝非寻常势力。我甚至怀疑……”
他微微停顿,目光似有深意地扫过众人,“对方拥有不逊于天工阁的情报能力,甚至能预判我们的每一次调查和布防。”
“预判?”顾魏猛地攥紧了拳头,清俊的脸上肌肉紧绷,“你的意思是,我们中间……”
他说完自己又摇了摇头,“不对,寒江盟和沧浪舫的核心兄弟都是过命的交情,不可能干这种事。而且很多路线是临时变更的,对方却总能知道……”
“未必是核心之人,”江墨羽声音依旧平稳,“也可能是某个环节被长期渗透,或者……我们面对的,是一个对我们了如指掌的幽灵。”
议事厅内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一个隐藏在暗处,既强大又了解他们的敌人,远比明刀明枪的对手更令人心悸。
“到底会是谁?”顾魏声音沉重,“我们近年并未与如此厉害的势力结下死仇。如此不计成本地打击我们的生意,目的究竟是什么?仅仅是为了搞垮寒江盟和沧浪舫?”
“不像。”肖战微微蹙眉,沉吟道,“若只为搞垮,应有后续手段抢占我们空出的市场,但至今没有新势力冒头。倒更像……像是在试探,或者说,在消耗,在等待什么……”他眼中闪过一丝困惑,这种无目的的恶性破坏,最是让人难以捉摸。
谢允猛地一拍桌子:“管他娘的目的是什么!再这么下去,老子底裤都要赔光了!必须想个办法把这缩头乌龟揪出来!”
顾魏点头,看向江墨羽:“墨羽,天工阁这边,真的没有一点线索吗?任何蛛丝马迹都可以!”
江墨羽轻轻摇头,即便是他也感到几分棘手:“对方手脚极为干净,几乎不留痕迹。我已加派人手,但至今收获甚微。仿佛……”他斟酌了一下用词,“仿佛面对的是一群没有过去的幽灵。”
就在四人苦思冥想,却毫无头绪之际——
就在这时,门外一声凄厉至极、充满惊恐的嘶喊悍然打断!
“盟主!不好了!大事不好!”
一名浑身是血、甲胄破碎的寒江盟弟子几乎是滚爬着冲进大厅,噗通一声瘫倒在地,胸前一道狰狞的爪痕深可见骨,他指着门外,目眦欲裂,用尽最后的气力嘶吼:
“落雁谷!我们遭遇埋伏!全军……全军覆没……他们……他们用的是……” 弟子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眼神涣散,却死死撑着最后一口气,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 “是‘九幽噬魂掌’!是九幽的人回来了!”
“什么?!”
顾魏霍然起身,身后的梨花木椅被他失控的信香震得嘎吱作响,他脸上血色尽褪,写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
“九幽噬魂掌?!”
谢允猛地站直身体,所有的懒散浪荡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凝重和锐利,酒葫芦被他下意识地捏得咯吱作响!
一直平静无波的江墨羽,此刻指尖那枚白玉棋子“啪”地一声掉落在地,摔得粉碎!
他绝美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惊愕与震动,猛地看向那报信弟子!
而肖战——
在“九幽”二字炸响的瞬间,他整个人如遭雷击!
脸色刹那间惨白如纸,不见一丝血色!
他原本放在膝上交握的双手猛地剧烈颤抖起来,指甲瞬间深深掐入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
他猛地低下头,浓密的长睫疯狂颤动,试图掩盖住眼底那翻江倒海般涌起的惊骇、痛苦、以及一种近乎恐惧的剧烈波动!
虽然他极力控制,但那瞬间崩塌的镇定和骤然变得急促脆弱的呼吸,却清晰地落入了始终静静观察着他的江墨羽眼中。
江墨羽深邃的目光落在肖战剧烈颤抖的指尖和惨白的侧脸上,眸中掠过一丝极深沉的思量。
议事厅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那报信弟子残存的、痛苦的喘息声,以及空气中那浓得化不开的震惊、恐惧、还有那来自遥远传说时代的、令人骨髓发寒的——
九幽!
这个早已被岁月尘封、被视为武林禁忌的名字,如同一道来自幽冥的闪电,劈开了所有迷雾,却带来了更沉重、更诡异的疑云。
“九幽……不是早已灭绝了吗?”谢允的声音干涩,带着浓浓的困惑,“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有人能回答他。
原本只是生意上的麻烦,此刻却骤然蒙上了一层来自遥远过去的、血腥而诡异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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