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发店是个人口聚集地,七嘴八舌说三道四的什么人都有,消息自然也传得快。
我从洗脸盆里把脸抬起来,抹了一把下巴,心想看着陈文焦这人乐呵呵的,也过这么惨呢。但是转念又觉得自己瞎操心。
谁过得惨不惨,你能知道个什么。
外头我妈还在说这次弄旅游镇的事儿,说临石镇都荒废这么多年了,上头一句话翻翻手腕就给抬上去了。现在房价也涨了,连物价都要跟着涨,这外头人的钱还没挣着呢,先从本地人兜里掏钱了。
我听这话啰嗦,把毛巾放一边,撂下一句“我去趟街上”,就往外走。
我妈从厨房钻出来,“六点前回来吃饭啊,整天跟请祖宗一样请你,真把那地方当家了。”
我妈说的那地方是我常去的书店,我也不知道算不算书店,那地儿什么都有,里面是书店,外面是超市,有时候还卖唱片机和光盘。
我从初中开始就把闲暇时间献给了那儿,后来我妈把她房间的电视机搬到楼上来,我渐渐就去少了,除非家里的光盘看完,没什么东西看了,要么是家里人吵架很狼藉的时候,我才去那儿。
店主叫刘宇,我平常喊他小宇哥。他今年二十五了,没结婚也没女朋友,听说之前是在城里搞乐队的,他爸送货雨天翻车,腿折了,不能干了,他就回来了。
回来对着超市就是一通改,加了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他跟他妈说是为了挣钱,但我有时候留的晚了,总能听到他在那小房间里弹吉他。我还夸过他吉他弹得好听,他拍我脑袋,说笨比,这叫贝斯。
我哪知道什么是吉他什么是贝斯,我看着都长一个样,听起来也都一样。
闲时光杂货店,真拗口。
我推门进去,小宇哥跟一个客人不知道在聊什么,笑得正开心。我冲他点了点头,眼神会意之后就往里走。
越往里光线越暗,也越安静,空气好似都变得潮湿起来,带着股子热气,将人裹起来烘着。
我绕过几排书架,来到最后面,放唱片机和光盘的架子不高,后面是一个被杂物堆起来的勉强算是放映室的空间,一个沙发大小,地上有零碎的唱片机和书,一点光影还是外头施舍给的。就这么点地儿,一块钱一天。
我弯腰翻光盘,最近没进什么新的片子,这里这些都是我看过的,我随便抽出来个旧片放进去。
外头客来客往,熙熙攘攘,因为吵闹声不断,倒成了背景音了,连一点注意力分不走。
电影过半的时候,小宇哥凑进来,把我腿扒拉到一边,夹着烟的手捏起光盘的盒子,凑到亮光里去看,仔细分辨。
“侠女,我都不记得我进过这片子,来这儿的人也就你爱看这些。”
他把盒子一放,靠在一边。
“俩钟头也是一块钱啊。”
“黑心。”
我托着脸睨了他一眼,余光看到他手腕上的表,正好是六点,我起身收腿,穿上鞋就往外跑,嘴里跟着说。
“坏了。”
小宇哥一听就知道是我妈给我规定的时间到了,他慢悠悠从我裤兜里掏出来一个钢镚。
“常来啊!”
我没工夫理他,像逃命似的往外跑,但是也没能免得了一顿骂。
小宇哥嘴里说“常来”,结果下次见的时候,已经是暑假快结束的时候了。
可能也因为旅游小镇的原因,我家的理发店开始忙活起来了,我妈吹头发剪头发也偷摸的涨了回价,轮到她从别人兜里掏钱的时候,上到领导县长,下到门口小贩,好话蜜语全说完了。
我被我妈留在家里帮忙洗头,也学着剪头。换做从前没那么容易答应的,但这回我心里总惦记着要给那人剪头的事儿,稀里糊涂当了学徒。
但我惦记,人家可不惦记。
从那次给他洗过头之后,我俩两个月没再见面。再见面是在闲时光杂货店,我想着临开学把那一半电影看完。
刘宇正睡觉呢,推门进去也没听见,这会太阳正毒,没人出来,店里也没人。我蹑手蹑脚进去,准备拿着片子进放映室。
“许明易?”
“啪”
我手里东西掉地上,回头一看,陈文焦正拿着一本绿封皮的笔记本看我。他头发短了,穿了一件青绿色的短袖,像是不太确认似的这么看着我。
“你来买书啊?”
我弯腰将光盘拾起来,不咸不淡回他。
“看电影。”
“这里头还能看电影呢?”
他往里瞅,眼里满是好奇,没等我说话就往里走。看到放映室的时候眼睛都睁大了。
“我头一回来,什么都不知道呢。”
他拿过我手里的光盘,拉住我的手腕往沙发那块走。
“咱一块看啊。”
也是奇了怪,每次碰上陈文焦我都像是变成人偶了,任由他摆弄。
“你都不知道,我家店这暑假装修,我跟着我爸起早贪黑地忙活,都没见过太阳。”
“你看,我手上都起茧子了。”
他看我,放映室的那点光像是全跑他眼睛里去了,让人无法对视,然后问了一句。
“你这暑假都干嘛呢?”
我讷讷回答,“学剪头。”
他撸了撸自己的头发,长叹口气,“可惜了,真该让你给我剪的。这是我爸拿推子给我推的,丑死了。”
他转过头让我看,果然后面参差不齐的。
我伸手,指尖扫过他后边的发丝,说,“我学会了,下次我给你剪吧。”
“行!”
他盘腿往里靠了靠,笑着应了一句。
我没法告诉他其实这片子我看了两遍了,我该从后半段开始看,但是看他兴致盎然地盯着幕布,我也忍下了,再看一遍吧。
但他很显然对这片子不敢兴趣,看了一半,倒在我肩膀上睡着了。
我神使鬼差地看向他的手,犹豫几秒,拎起他的手腕,凑到鼻尖。
很甜的香气,像蜂蜜。和上次闻到的不一样。
“我说怎么听见有人说话,我以为我做梦呢,你小子来这儿也不打招呼。”
小宇哥刚睡醒的声音传来,我慌忙把陈文焦的手丢出去,然后看到刘宇探头。
刘宇靠在书架上,看到陈文焦之后很意外的嗤笑了一声。
“哟,真稀罕,交朋友了啊。”
“这你同学啊?”
陈文焦被吵醒,睁开眼,刚好听到刘宇说的后边那句话。
“说不定还真是。”
他从我肩膀上起来,揉着眼睛出声。
“我刚转学,转进一高了。”
巧了,我也在一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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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