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陵城外

北境城池驻守的兵马并不多，整个北境虽说也有三十万兵马，但平摊到这北境十四城，也不过每座城池两三万驻兵。

“将军据前线探子来报，那北齐人果真是上套了。”左右卫兵一接到事成的军情便急于上报，皆是又惊又喜的神色。

“此处冲锋在前的北齐军队，正是那草原饿虎，巴萨尔王子所率领的北齐先锋突击部队。”

“敌方人马几何？”

站在许戌身旁一身狐裘宽大玄衣道袍，手持孔明扇的谪仙道人，正是玄清真人，他骤然发问。

“观其声势浩大，恐怕有八万人余兵马。”那侍从忙不迭回道。

“正中下怀。”

玄清真人双手翕张，流露出稍稍喜悦的神态。

他避世多年，如今已经三十有余，却是第一次出山做战场指挥使。而今难免流露出几分少年心性。

“陛下，微臣去也。”玄清真人很快收敛了面上喜色，正襟危坐般，双膝跪于许戌跟前，而双手微举，两掌向上。

许戌将那能号召天下的兵符授予他手，却并未交代一句，只是静默站着。

侯俊杰手持金钺、身挂铁衣从帐外来匆匆赶来，正好同那玄清真人打了个照面，擦肩而过。

“将军，怎么就这么轻易将那号召兵马的虎符就交予了那道士？”侯俊杰随意选了个地上就坐下，双膝盘腿。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许戌目送玄清而去，又重新坐下来双手对弈。

“不行，太让人不放心了。”侯俊杰急得上蹿下跳像是只峨眉山的猴。

许戌懒懒撩起眼皮，斜乜他一眼。

似是也觉得好笑般，眸色淡淡，嘴角微微向上掀起一角，他悠悠开口，只道：“侯将军，手谈一局？”

侯俊杰像是被烫着屁股的猴，从地上跳起背上负着剑就往外跑。只听见从他在帐外像只猴一般叫：“不了，在下想去看——看——”

侯俊杰骑上那匹汗血宝马，便很快赶上了玄清真人。

援北军早已蓄势待发，玄清装模作样说几句激励人心出征时的场面话，便一手举起那块虎符，一手举剑指空，高声喊道：“杀！”

侯俊杰站在下面的兵卒列队中，看见平日同自己嬉嬉皮逗趣，乐于整蛊自己的玄清真人，如今一身战袍倒显得人模人样。

他反而有一种镇定的癫感。

一支如龙般的队伍很快被分成三股，侯俊杰自然是跟着玄清真人。

虽然军中人人都笑他一句侯将军，但只是笑言。事实上侯俊杰并不是将军，他不过是许戌帐下护卫其周全的一个小将罢了。

“你怎么在这？陛……将军那边怎么办？”车如流水马如龙，玄清骑马奔驰，长风破空，以至于声音也听得不太清晰。

“放心不下你。”侯俊杰亦骑马跟在他身后，念叨着。

玄清真人自是心知肚明，哪里是放心不下他，分明是信不过他，觉得他没有本事带领援北军。

两人一路无话，又驰援半日，终于抵达一山头。

变故突生。

侯俊杰本不是参战士兵，便不识地形，也不知军情。骑上那匹汗血宝马就一路狂飙，夜深林间有雾，难以看清前路。

“小心。”

玄清真人刚刚整队示意全队兵卒原地休整，兵卒们都早知地形险要，自然是万分谨慎。

玄清真人却瞅见侯俊杰还一个劲儿往前冲。

骑马疾驰向前，一剑砍伤了侯俊杰那匹好马的前蹄，马虽然堪堪停了几秒，到底是受不住加速度过大，仍然往前冲锋了好几步。整匹马一跃而下，很快便失了踪迹。

侯俊杰被玄清真人一手拎住后脖颈，几乎是被掐着脖子被带下了马。

如今瘫倒在一旁，大口大口地喘着。如今见那匹马竟然不见了，自然是猜到前方定是悬崖。

心中立时生出几分后怕，也后知后觉察觉到了玄清所说的请君入瓮的意思。

“将军，在下此番是否会误了将军大事？”

玄清真人眸色稍暗，却不得不感叹侯俊杰能得到那位的青睐，果真是有几分伶俐劲儿在身上的。

以身犯险后便很快察觉了他此番计谋，甚至反过来忧心原本空旷的地方，多了一匹死马会否徒增意外。

“不会。”

……

次日，天将明未明，漆黑的夜幕上骤然被划开了一道口子，日光从那里倾泻，曙光破晓。

空气中弥漫着水汽，连夜下起了场淅淅沥沥的小雨，援北军在雨中休整，失了睡眠。

但也正是因着这场雨，露珠在晨曦蒸腾之下形成了雾气。虽并非大雾弥漫，但也恰到好处地遮住了这两座高耸如云的山峰。

此处地势险要便由此而生，双峰对抱，高耸险峻，遥遥相顾。山峰之下，道路虽然相对平坦，却被两座山脉阻隔，形成了一道口子。

而北齐的军队便是此时出现，一开始是稀稀拉拉几支人马。

玄清真人指使旗手举旗示意对岸，暂时不要动手。

北齐人昨日便在营地十里处，发现了燕梁军队驻扎过的痕迹。

由篝火芯尚有余温，可见燕梁军队定然是发现了他们北齐兵马，然后溃不成军往前日夜奔逃。

巴萨尔自然是不肯放过，穷追猛打，日夜奔驰。

不管这支军队是燕梁援军，还是此番要攻打的北陵城驻军，只要先吃下这队人马，接下来攻城一事便顺理成章了。

但倘若让这队人马逃回了北陵城城内，想要再攻城便困难了许多。

而这支忽然出现又骤然神隐的军队，自然是兵分三路中的一路。至于那些将近五万人马的扎营痕迹，则是早派了细作伪装而制。

倘若巴萨尔将所有篝火的火芯都翻来覆去看过，自然会发现其中必有造假之事。

可惜巴萨尔这头草原饿虎，年轻气盛的大齐王子，只出征之时便以勇武神速闻名于世。

此时已经稀稀拉拉走过了一些北齐军队，侯俊杰不敢向前露出头来，生怕误了军情，但他更怕错过了战机。

一旁的玄清真人却老神在在，仿佛稳坐钓鱼台般。

而就在此时此刻，终于到了那命悬一线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