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场迅速而冷漠的兵变,打得人措手不及。
那汇报军情,手持金钺、身挂铁衣的小将立时呆住了。
他名唤侯俊杰,原是地方预备兵役,家中富裕自小习武,本无需参军,过那刀口舔血、战场厮杀、提心吊胆的日子。
但他因着崇敬裴大将军才执意加入了援北军,觉得大丈夫应如裴公一般,力拔山兮气盖世,立一番不朽之功业,名垂青史供后人瞻仰。
骑白马的将军侯俊杰并不认得,他家中富裕、为人豪气又处事圆滑,同军营中不少官兵都是兄弟。
他刻意到军中四处打听过,军营中也大多数人都不认得他。
通过多方打听,才据一个在京都据说很有关系的官宦子弟酒后吐真言。
那人醉得颠三倒四地说,骑白马的人名唤徐成,出身寒门子弟,因着与天子有某种不正当的关系,因此这番才能挂帅出征。
甚至连裴公也要让他三分。
此话一说出口,当下立时满座哗然,纷纷求他说个明白。
那人也是三两黄尿入肚壮了胆,便开始颠七倒八地胡言乱语。
将那徐成是如何刻意接近天子,又怎样在那好色的皇帝面前曲迎奉承,床第间侍奉那偏好男色的天子,中间形形色色描绘得如同亲眼所见般。
军中不论训练还是从军,都辛苦万分。又因着裴公督军素来以严著称,军中严令禁酒,也不许狎弄军妓,因而军营的日子分外不好过。
天底下最容易传的绯闻便是情色八卦。
眼下有一个关于堂堂天子的桃色绯闻,自然是越传越广,越描越黑。
他们就不怕天子亲自治罪下来?天底下谁都知晓天子同裴大将军合不来,是天下闻名的死对头。
而他们又是裴大将军手底下的兵,关上都那位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少年帝王何事?
从上都一路千里驰援到北域,却只花了两个月时间,一路上连喝口水的功夫都紧张。故而许戌并不知晓手底下的人到底如何,又在外对他是如何的闲言碎语,议论纷纷。
不过就算真传到许戌耳朵里,想必他也不会插手半分。
……
北域冲山关城外五十里处
一狼皮营帐内
“布和楚鲁台吉大人,我军已困守冲山关足足两个月。这四十万大军的人吃马嚼可不是个小数目。”
说话者穿藏黑刻丝四合团云气织锦鹤氅,模样并非北齐人一般野性的深目高鼻,反倒是燕梁人斯文有礼的容貌。
若非他身旁之人,俱是身穿白茬皮袍,外披敖吉木格,脚踏香牛皮靴,典型的北齐人打扮。还真会将此处认作是燕梁大营。
而此人正是燕梁人,或者说过去是燕梁人,现在已经改头换面,一心效忠于北齐。
谁也不知这人是为了什么背弃了自己的故国,甚至与之刀剑相向。谁也不知这人是从燕梁何处来,他又经历了些什么。
但北齐整个上层社会都知道他,知道他唤作伊力特,是北齐台吉,下一任北齐天可汗的心腹及智囊。
“伊力特真是孤肚子里的虫,寡人也正忧心此事呢。”
因着北齐早些年来一直是燕梁的附属国,缘此北齐人说话半齐半燕,北齐上层阶级依然习惯于用燕梁语沟通。
而说话之人也未穿北齐服饰,而是一身玄黑蹙金蟒纹瑞锦大袄。
他眉眼深邃,鼻梁高挺,皮肤呈现被烈日烧灼过后深深的棕红色,像是草原上一匹最为凶悍的狼。
正是那传闻中七岁便能拉猎弓,十二岁便能猎杀雄狮的草原狼王,也是北齐草原上的下一任天可汗,兀良合·布和楚鲁。
“殿下不若分些兵,去吃下燕梁北境的其他城池,譬如近在咫尺、唾手可得的天河关?”
“哈哈哈哈伊力特,你这智囊倒是晚算寡人一步啊。”布和楚鲁嘴角扬起肆意阳光的笑容,像是一只巨型犬。
而就在此时,从帐外走进一人来。
那人拍了拍皮袍的两只袖子,便双膝跪下叩头,恭敬而喜悦的厉声道。
“启禀台吉大人,我军已连夜拿下天河关。现全军驻扎在天河关城内休整。”
布和楚鲁闻言笑得愈发张扬,眉目太盛,使人挪不开眼的耀眼。
而伊力特闻言也是一脸喜色,双手合拳向布和楚鲁祝贺道:“恭喜殿下,首次指挥作战便以大胜告捷。”
布和楚鲁笑容渐渐收敛,现出几分虚心求教的样子,他细细叩问道:“依伊力特之见,我军是否应当乘胜追击,再连破燕梁几城,扩大战功?”
“太子殿下万万不可。”伊力特也是一番正襟危坐的模样,用手指了指地图示意,他沉着声缓步谈道。
“燕梁北境十四城中,于我大齐最肥美的一块肉,惟有冲山关一城。若是拿下冲山关,我大齐“北出”一策便大事可成。只驻守冲山关一城,便可保我大齐百年不衰。”
他蓦然回首两只手背过身去,又徐徐道来。
“我军已占领天河关,又围死了冲山关。从形式上,只要我军布防得当,燕梁就再无驰援冲山关的机会。在地理位置上,冲山关就犹如我大齐两只手逮住的兔子,哪怕纵然天险隔断,也已是我大齐囊中之物。”
布和楚鲁闻言心中大惊,昨日便有人向他谗言道,“伊力特毕竟是燕梁人,可能会劝阻台吉大人继续攻打燕梁。”
但他心中此时大惊,却并非伊力特真的劝阻了他继续攻打燕梁。而是伊力特的真知灼见实在是一针见血,他一心为他大齐着想,为他大齐立足于四国之间,安身立命在筹谋奔走。
他心中又惊又喜,第一反应便是下令诛杀了昨日向他谗言诽谤伊力特的小人。又亲自追加册封了伊力特的爵位。
“我布和楚鲁得遇先生,犹如鱼得到了水一般啊,真是三生有幸。”
伊力特已是北齐中爵位最高的燕梁人,甚至可以预见,待到布和楚鲁登基称帝,伊力特必然又会是一位同裴公一般,权倾朝野的大权臣。
但他面上却永远淡淡的,生活简朴从不奢靡,也并未娶妻生子。所以才愈发令人好奇,他不为钱财权势,为何执意要背弃自己的故国,甚至要同故国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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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