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战一路将那封信紧紧攥在手中，直到回到宫里，才迫不及待地拆开。

　　字里行间，写着为稳固北漠局势，安抚归附部族，他已应允与当地一位首领之女的联姻，待班师回朝后，便会完婚。

　　为稳固北境…安抚边民…联姻……

　　他觉得眼前阵阵发黑，所有的景象都扭曲旋转起来，耳边嗡嗡作响，只剩下心脏疯狂撞击肋骨的声音，一下，又一下。

　　“骗子…”肖战手指攥得泛白，薄薄纸页几乎被指尖碾皱，他胸口闷得厉害，哪怕极力按捺，仍感觉那痛意顺着血脉，一寸寸将他撕裂。

　　“你个骗子…”

　　他只觉得一股腥甜猛地冲上喉头，抑制不住地咳了出来，唇角顿时溢出一抹刺目的鲜红，几滴温热的液体溅落衣服上。

　　“陛下——！”

　　元梦惊恐的尖叫声仿佛从极远的地方传来，模糊不清。

　　“快传御医！！”

　　肖战全身的气力随之被抽干，慢慢地眼前最后一丝光亮彻底湮灭，沉重的黑暗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将他彻底吞没。

　　元梦惊恐的呼喊声变得遥远而模糊，最终归于死寂。

　　“玉珈…”

　　“玉珈……”

　　肖战茫然地睁开眼，他发现自己回到了宫变那天，跪在冰冷的石板上，双手被粗麻绳紧紧捆缚，耳边是那些嘲讽声。

　　直到一双玄色锦靴停在他面前，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抬起头。”

　　那声音冷冽如冰，肖战缓缓抬头，对上了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眸。

　　“小小年纪就生得如此俊美，”王一博轻笑一声，声音如冷风拂过，让肖战的心猛地一颤，“待你长大，何不成为皇叔的眷属？”

　　场景骤然碎裂。

　　是北漠的风雪，刮在脸上生疼，他看到自己亲在王一博唇瓣上，他说他现在是玉珈。

　　“玉珈…”

　　“皇叔……”烛光下，他气息凌乱，指尖下意识攀住王一博的衣襟，唇间还带着半点笑意，“你愿意娶我吗？”

　　那呼吸在耳畔炽热滚烫，带着几分克制不住的低哑：“自然愿意，玉珈这么好看，我为什么不娶你。”

　　骗子……

　　“陛下？陛下！”

　　肖战睫毛剧烈颤抖着，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许久，才聚焦到熟悉的寝殿穹顶。

　　而心口那剧烈的痛楚再次清晰地传来，比昏迷前更沉，更空。

　　“陛下，陛下醒了！”元梦带着哭腔的惊呼骤然响起，打破了寝殿内死寂般的紧绷。

　　紧接着，冯玉几乎是踉跄着冲了过来，他甚至来不及完全稳住身形，便噗通一声跪倒在龙榻前，“陛下…身体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肖战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动作虚弱得几乎难以察觉，他目光空茫地望着帐顶，唇瓣翕动，“冯玉，你看过…皇叔给我写的信了吗？”

　　他声音轻飘飘的，“他说……他要成婚了…”

　　冯玉跪在榻前，心如刀绞，张了张嘴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可他明明说过…他会娶我的…”肖战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仿佛吞咽着碎石碎渣，每一个字都浸染着血淋淋的疼痛：“他从未骗过我…所以，我信了……”

　　最后几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

　　“可他却……骗了我……”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里听不出半分欢愉，像是从破碎的胸腔里艰难挤出，带着令人心悸的绝望，“我日日盼他回来，盼着他平平安安站在我面前……”

　　“可如今…他倒是要回来了…”

　　“却要成婚了……”

　　肖战说着身体微微蜷缩起来，手死死攥住心口的衣料，指节因极度用力而扭曲泛白。

　　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带着濒死般的哀恸：“冯玉…我好疼啊……我这里……真的好疼……”

　　冯玉跪在龙榻边，泪眼模糊，他看着自己从小看顾长大的孩子遭受钻心之痛，却无能为力，“陛下…”

　　肖战猛地抓住冯玉的手臂，那双空洞的眼里第一次涌上近乎疯狂的哀求，“冯玉…你杀了我好不好……”

　　他声音颤抖得厉害，带着彻底的绝望和乞求，“求你了…杀了我吧…我受不了了…”

　　冯玉再也顾不得那森严的君臣之别，颤抖着将榻上那具因极致痛苦而蜷缩颤抖的身体紧紧搂入怀中。

　　如同护住一件即将碎裂的珍宝，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哭腔：“战战…王爷他……王爷他定然是有苦衷！定然是的！”

　　他一遍遍地重复着，不知是在说服肖战，还是在说服自己：“我们等他回来…我陪着你，等他回来，陛下亲自问他，狠狠地质问他！哪怕……哪怕陛下捅他一刀解解恨！”

　　肖战没有回应，也没有挣脱，只是将额头无力地抵在冯玉的肩头，如同一个在暴风雨中终于找到一块浮木的溺水之人。

　　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浸湿了朝服的绣纹，那压抑细微的啜泣声比任何嚎啕都更令人心碎。

　　冯玉感受到肩头的湿热和怀中人竭力抑制的颤抖，更紧地抱住了他，一遍遍重复着：“会弄清楚的…一定会弄清楚的…”

　　良久，肖战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令人心碎的清醒：“冯玉…我知道的，没有人会觉得我们应该在一起…”

　　他微微动了动，将脸更深地埋入那带着朝服熏香气息的衣料里，“他是我皇叔…而我是他皇侄，这层身份，本就是一道永远跨不过的坎。”

　　“更何况…我父皇…杀了他父母，杀了他那么多至亲族人…他不喜欢我是应该的…没有人会喜欢仇人的孩子…”

　　冯玉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眼泪控制不住往下落，声音哽咽，“不是的…不是的…”

　　肖战哽咽着，问出那个诛心的问题，“我跟他之间…从一开始就注定是错的，对不对？所有的温情…或许…都只是假象和报复…”

　　“皇叔他…是不是一直都在恨着我？”

　　“那些过往…那些好…”他像是陷入了极深的迷惘与自我怀疑，每一个字都浸透着冰冷的绝望，“是不是…都只是因为我是仇人之子…所以他才会…才会用这种方式来报复我？”

　　“让我信了，离不开他了…”声音彻底哑了下去，只剩下气音，“然后就…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