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旧案的重审,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深潭,在京城掀起滔天波澜,昔日尘封的卷宗被尽数翻出。
直至今日,圣旨颁下,彻底洗刷了原户部司正张毅中身上的冤屈与污名,还其一身清正,重见天日。
梁晟本以为风雨已过,自己巧妙布下的迷障足以瞒天过海,甚至已开始着手筹备与苏月合的婚事。
岂料紧接着他父亲竟被参奏诬陷,罪名是投敌叛国。
而参奏之人,正是曲文清。
阴冷的诏狱深处,镣铐加身的梁晟再不复往日风流,他猛地扑向牢门,嘶吼声在石壁间疯狂回荡:“曲文清你这背信弃义的小人!!我梁家何曾亏待于你!你竟如此构陷于我!!!”
曲文清立于牢门之外,玄色官袍在幽暗火光下更显冷寂。
他静静看着状若疯狂的梁晟,声音平淡无波,字字如冰锥刺骨:“你知道吗,你眼下所居的这间牢室,正是当年原户部司正张毅中,张大人,含冤赴死前所住的那一间。”
梁晟猛地一震,瞳孔骤缩,嘶声道:“你什么意思?!”
曲文清并未作答,只侧身让开半步,露出身后幽长的甬道。
“有个人,”他语调依旧毫无起伏,“想见你。”
梁晟死死盯着那方向,直至一抹熟悉的纤弱身影在火光下显现。
他呼吸一窒,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月合……?”
苏月合缓步上前,牢狱昏黄的火光在她清丽的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她停在数步之外,静静凝视着狼狈不堪的梁晟,唇角牵起一丝弧度,“梁晟,事到如今,你还认不出,我究竟是谁么?”
梁晟瞳孔剧烈震颤,望着眼前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喉咙像是被死死扼住,挤出破碎而难以置信的气音:“你,你是……”
他嘴唇哆嗦着,那个呼之欲出的名字却烫得他舌根发苦,怎么也不敢说出口,“你是若兰…?”
苏月合唇角轻轻一扬,那笑意却未抵达眼底,反而漾开一片冰冷的涟漪,“阿晟。”
这两个字,是她从前唤过无数遍的,带着少女的娇嗔与柔情。
此刻再度响起,只剩下了无尽的讽刺与寒意。
梁晟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半步。
是了。
这段时日的相处,他总觉苏月合身上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
她偶尔抬手抿发的姿态,站在窗前赏梅时那片刻出神的侧影,都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无声无息地刺着他记忆深处某个被刻意尘封的角落。
可他从未深想,只当是缘分天定,心生欢喜。
原来那点点滴滴,并非巧合,也非错觉。
“是你,竟然是你!是你与曲文清设计陷害我们梁家!”梁晟目眦欲裂,挣扎着嘶吼:“我要面圣!我要向陛下申冤!陛下明察秋毫,定会还我梁家清白!”
苏月合闻言,像是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笑话,骤然发出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那笑声里浸满了无尽的嘲讽与悲凉。
“向陛下申冤?”她一步步逼近牢栏,目光如刃,寸寸割过他那张因惊怒而扭曲的脸,“梁晟,你当真以为我区区一个弱质女流,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日,能将你梁家彻底扳倒?”
梁晟猛地抬头,瞳孔急剧收缩,“你什么意思…”
张若兰不缓不慢开口,“你最该感谢的,是你从军归来途中,好心救下的那位阿弱姑娘?”
“若不是她为了坐上正妻之位,派人将我从府中掳走,试图将我羞辱至死……”
她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那蚀骨的恨意几乎要破体而出,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碾磨出血来。
“我又怎会在被路过的定王所救?又怎会有机会遇见陛下!”
梁晟听到这里,脸色骤然惨白如纸,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褪得干干净净。
“定王……陛下……”
他像是骤然被抽去了所有支撑,踉跄着向后跌退,脊背重重撞上冰冷潮湿的石壁,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你当初若是念及我们一点情义!也不会是这般下场!我也要你们梁家尝尝被污蔑地滋味!”张若兰死死攥住冰冷的牢栏,最终问出了那个压抑已久,撕心裂肺的问题:“我兄长呢!我哥哥张珩!他到底在何处?!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梁晟被她眼中滔天的恨意与最后那句泣血般的质问震得心神俱颤,竟一时语塞。
张若兰指尖用力至泛白,几乎要嵌入铁栏之中,“我兄长是生是死,如今身在何处,告诉我!”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地划破死寂,“说!”
梁晟像是被这声厉喝惊醒,混乱与惊惶在他脸上扭曲。
“……死了。”
这两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如同惊雷炸响。
他缓缓抬起头,脸上是一种近乎癫狂的麻木,眼神空洞地望向铁栏外骤然僵住的张若兰,“他死了,被我父亲杀了,随手扔在了乱葬岗里。”
话音落下,牢内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张若兰站在原地,方才那滔天的恨意与逼问的锐气在这一刻骤然凝固。
她脸上血色尽褪,惨白如纸,一双眼睛空洞地大睁着,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踉跄着后退了半步,单薄的身形摇摇欲坠。
曲文清脸色骤变,一个箭步上前,及时扶住张若兰几乎软倒的身躯。
张若兰缓缓站直身子,借着曲文清的扶持,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那几乎要将她撕裂的悲恸。
她抬手用指尖狠狠抹去脸上的泪痕,再抬眼时,那双曾盈满泪水的眸子里,只剩下冰冷坚硬的恨意。
“你知道吗……陛下许了我一个恩典,”她唇角勾起一抹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他说,对你,我皆可随意处置。”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砸在梁晟颤抖的心上:“梁晟,我不要你死。”
梁晟惊惶地张了张嘴,却发现喉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连一个完整的音节都发不出来。
“我要你活着,”张若兰的声音带着蚀骨的诅咒意味,“就在这暗无天日的诏狱里,一日一日,一年一年,为你做过的事赎罪,一辈子都别想再踏出这里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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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