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现在去那做什么,离冬至还早呢。”
订春茶一般是冬至到年底的时候,如今还有几天才立冬,现在去订茶属实太早了。
“说是去订来年的春茶,再一道把茶引办下来。”侍女将自己打听到的一五一十说了。
“她才受了罚,这会茶引怕是不好办……”李朝颜抬头望了眼灰蒙蒙的天。
“听闻户部尚书的夫人酷爱插花品茶,现在这个季节有花点缀也是好的,邀尚书夫人来府上教教我怎么插花罢。”
三日后,天又冷了不少,下了一些薄雪。
李朝颜披着一件银鼠斗篷,立在暖阁的窗边看雪。
“公主,户部尚书夫人已在花厅候着了。”侍女轻声禀报。
李朝颜转过身,“知道了,备好那套汝窑的茶具,再把前日得的那盆绿萼梅搬过去。”
花厅里暖意融融,户部尚书夫人正对着一盘初绽的山茶出神,见李朝颜进来,忙起身行礼,“妾身见过公主殿下。”
户部尚书夫人张氏年纪不大,四十出头。因保养得当,看起来至多三十。
“张夫人不必多礼,快请坐。”李朝颜笑着扶起她,目光落在那盆山茶上,“这山茶是江南新贡的品种,唤作‘胭脂醉’,夫人觉得如何?”
张夫人出身书香门第,对花草向来有研究,闻言眼睛一亮,“这花色浓而不艳,花瓣带着绒光,倒是比寻常山茶多了几分灵气。只是这品种娇贵,怕是不好养。”
“夫人说的是。”李朝颜示意侍女斟茶,“我也是个拙手笨脚的,前日试着换盆,差点把根须弄断了。今日请夫人来,正是想讨教些侍弄花草的法子。”
两人就着花草聊了半晌,从山茶聊到腊梅,又从插花的章法聊到制茶的工艺。
张夫人渐渐放松,话也多了起来。
“说起来,张夫人可知道前些日子溪家的那位女家主被陛下罚了,连茶引都收了去?”
张夫人心中闪过一丝了然,她丈夫掌管户部,茶引的审批权正握在他手里。
李朝颜特意邀她来赏花,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妾身一个后宅妇人,哪里听闻的那么多?不过倒是知道溪家的那位女家主精明能干。”张夫人说话圆滑,叫人猜不透她的本意。
李朝颜抬眼看向张夫人,笑了笑,“溪家那位确实是个有韧性的,听说这几日去了金陵,想提前订些春茶,顺手把茶引的事办下来。”
“茶引的事……”张夫人斟酌着开口,“按规矩,受了罚的商户,至少要等半年才能重新申请。更何况这次溪家的罪名不小,怕是难办。”
“我也知道难。”李朝颜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惋惜,“只是溪家的茶确实是好茶,每年宫里的贡茶都少不了她们家的。若是真断了,父皇怕是也要念叨几句。”
李朝颜又看向窗边的那盆绿萼梅,“说起来,上次赏花宴的时候,夫人说想要一株百年老梅,我让人在金陵寻到了一株,枝干虬劲,开起花来能压满枝头。过几日,我命人送到夫人府上去?”
张夫人心中一动,那百年老梅,她寻了许久都没得到。
李朝颜明摆着是在跟她交易。
“公主太客气了,”张夫人笑着应道。
“茶引的事,妾身回去跟我家老爷提一提。虽说规矩难破,但若是溪家拿出点诚意来,兴许……也不是全无转圜的余地。”
李朝颜眼底的笑深了几分,“有夫人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来,尝尝这新砌的龙井,是去年的雨前茶。”
两人又闲聊了片刻,张夫人才起身告辞。
带张夫人回到府上时已近巳时,户部尚书早以下朝归家,正捧着个册子在看。
“你今日上午去永平公主那了?”户部尚书见张夫人来了,放下手中的册子,语气有些生硬。
张夫人解去斗篷,接过侍女递来的热茶,慢悠悠道:“是啊,公主殿下邀我去赏花,说多了些稀罕品种,让我长长眼。”
户部尚书抬眼瞧她,眉头微蹙。
永平公主向来不热衷花草,突然邀他夫人去,定然另有目的。
“别避重就轻,说正经的,”户部尚书板着一张脸,“她是不是提了溪家的事?”
张夫人见瞒不过,索性放下茶杯,坦然道:“老爷既已知晓,妾身也就直说了。公主确实提了溪家茶引的事,说溪家女家主去了金陵,想提前办下明年的茶引。”
户部尚书冷哼一声:燕帝刚收回溪家的茶引,罚了两万两,这才过了多久?就想重新申请,简直是异想天开。
他又想到方才的册子,沉着脸进了册子递到了张夫人面前。
“什么东西啊?”张夫人伸手接过。
“你自己看。”
张夫人打开册子,上面密密麻麻的列了几十件物品。再仔细一看,全是些古董、文玩、墨宝之类,价值不菲。
“这谁送来的?”
“那溪家的女家主。”
张夫人又盯着册子看了半晌,随后将册子一合,道:“这事你得办。”
“办什么办?这就不合规矩!”户部尚书心烦意乱。
他当时回府,前脚才刚知道夫人去了永平公主府上,后脚溪家的礼单和十锭银子就送了来。
“不合规矩?”张夫人挑眉,将册子往桌上一推,“老爷在户部待了这么多年,难道不知道‘规矩’是给无权无势的人定的?”
她起身走到丈夫身边,声音压的低了些,“溪家是什么光景,你我心知肚明。管茶马盐铁,是皇商中的大头。”
户部尚书脸色铁青,“可陛下刚罚了她们,这时候松口,不是明摆着跟陛下作对?”
“谁让你明着松口了?”张夫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语气慢悠悠的,“溪家递了这么厚的礼,又有永平公主开口,这面子不能不给。你只需拖着,别一口回绝。”
她顿了顿,又道:“再者,你以为永平公主为何要管这事?她背后站着的是谁?你我心里都清楚。帮了溪家,就是卖了公主一个人情。将来咱们在朝堂上也多个照应。”
户部尚书沉默了。他不是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只是素来谨慎,怕踩了雷区。
可张夫人的话也在理,溪家根基深厚,李朝颜势头正盛,这两头都不好得罪。
“那这些礼……”他看向桌上的册子,眉头依旧没松开。
“礼自然要收。”张夫人笑得精明,“但不能全收。挑几件不值钱的文玩留下,就说‘愧领雅意’,那十锭银子,让他们原封不动带回去。咱们是官,不是贪官,得把姿态做足。”
户部尚书看着妻子,忽然觉得自己这些年真是小觑了她。
“罢了,就按你说的办。”他终是松了口,“我明日让人去趟金陵,给溪家透个话,让他们别太急,等着就是。”
张夫人满意地笑了,“这就对了。你呀,就是太死板。这官场,该活络的时候就得活络。”
而此时的金陵,溪云正坐在客栈的窗边,望着外面飘飞的薄雪发呆。
她刚到金陵地界,一边让人打探春茶的行情,一边托人给户部尚书送礼,可至今没有半点回音。
“小姐,外面雪大了,要不要关窗?”南意进来,见她衣衫单薄,忍不住提醒道。
溪云摇摇头,“不关,透透气也好。”她指尖轻轻敲着桌面,心里盘算着:户部尚书迟迟不回应,是嫌礼轻,还是真的不敢违逆燕帝?
正想着,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北知匆匆进来,脸上带着喜色:“小姐,户部尚书那边有消息了。”
溪云抬眼,“说。”
“尚书府的人回话,说‘此事需从长计议’,还说……让咱们耐心等着,别惹事。”
北知压低声音,“另外,咱们送去的银子被退回来了,只留下了一对玉镇纸。”
溪云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不退礼,不办事,是拿乔;退了重礼,留了轻礼,又透了话,这是应了。
“我知道了。”她站起身,“让人备车,去趟城西的梅园。听说那里有株百年老梅,开得正好,去瞧瞧。”
南意有些不解,“小姐,这时候还有心思赏花?”
“怎么没心思?”溪云披上斗篷,眼神清亮,“事已办妥一半,剩下的,就看老天爷给不给面子了。”
她心里清楚,户部尚书松了口,背后定然有李朝颜的功劳。
这人情,她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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