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缙手持笏板,坐着轮椅立于官员队列之首。
三呼万岁后。有一大臣出列进言,矛头直指李昭缙。
“启禀陛下,臣以为。太子双腿不便,不宜上朝参与国事。应在东宫静养,不宜操劳。”
自让李昭缙以残疾之身代掌国事的圣旨颁下来,反对、检讨之声便越来,越多。
多少大臣官员连夜觐见却被拦在了宫门外。
燕帝只召了几个重臣入御书房商议,一两个时辰后方才出来。
其余进不去宫里的大臣们一拥而上,七嘴八舌地问燕帝到底同他们说了什么、意向如何。
还有诚邀去自己府上夜谈的。
只是那几位重臣守口如瓶,不肯透露半个字。
今日早朝有心急的待不住,就如这大臣一般,直抒胸意。
那大臣话毕,殿中的气氛有一瞬间的凝固。
同僚们嫌他说话太直,进言这种敏感话头还不知委婉;老臣睨他一眼,心道这毛头小子触了大霉头。
李昭缙面上不显,依旧端坐在轮椅上,心里却是狠狠地记上了一笔。
这人他认得,是御史台的人。如今正是监察御史,正八品。
年岁不大,却迂腐循旧,只认死道理。
曾多次上方又或是当众指责燕帝求仙问药是不务正业。
骂燕帝年老昏聩、陈贵妃妖妃祸水.李朝颜染指政事、李昭缙心智不熟……
总之,将他心中不合乎理礼法的人全都上书骂了一遍。
也因此连降三级,若是再降一级,他都不能站上这朝堂。
李昭缙见燕帝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反而频频朝他使眼色,心下明了。
他清了清嗓,开口道:“大人此言差矣,本宫又非伤及头颅、心智不全,如何不能理事?再者,本宫既为人子,又为人臣,为父、为君都理应尽力效劳。”
监察御史面露不悦,当即喝斥李昭缙道:“太子殿下怎可如此没规矩!陛下尚未发话,您却先开口辩解,可知礼乎?!”
“古人云:君……”
“够了。”监察御史还想再搬几套“古人云”的大道理,燕帝便出声打断。
“孤知晓诸位爱卿皆是一心为我大燕着想,孤让太子理政,也是如此。”
燕帝沉声开口:“孤已迟暮,虽尚余气力,却不比青俊。太子身为储君也该好好历练历练。”
燕帝话音才落,下方大臣们皆伏地高呼:“吾皇正值壮年,护我大燕千秋万载!”
燕帝又自谦多句,大臣们也顺着意恭维。
监察御史的抗议便被这么揭了过去。他的一些同僚为防他这张口再说出什么浑账话来,一个接一个的奏事。
芝麻点大小的事也上报一遍。
总算有个正经奏事的,报的是京城中除开先前燕帝下旨立的女坊外,京郊处又立了一座女坊。
两个女坊中的女子加起来少说也有四、五十人。
一般这个年纪的女子,家中但凡有些闲钱,便会送去绣坊,学识字、刺绣。
而女坊虽说是教导、选拔药童侍女的地方,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若那些女子没有选上药童侍女,将来做个医女也是好的。
外人不知道那女坊究竟是做什么的,燕帝可是一清二楚。
褒奖了几句,又道仅是药童侍女罢了,无需太多人,两个女坊足够。
谈及女坊之事的大臣奏罢,又有一大臣出列奏事。
“启禀陛下,三日前长安街杏花巷走水,烧毁房屋两座、伤一人。”
见燕帝眼神不耐,那大臣接着又道:“此事原本事小,不必上奏。可那杏花巷之所以走水,是因有庶民私自炼药,翻了炉子。虽说只是烧了房子,但私下炼药,此风绝不可长!”
燕帝一阵头疼,说来说去又扯到丹药上面去了。
他揉了揉太阳穴,强压下心中的不耐,开口道:“此事孤已知晓,着令京兆尹彻查,严惩私自炼药之人,以儆效尤。”
提出此事的大臣还未应声,方才的监察御史便又跳了出来,同僚想拉又拉不住。
“陛下,这私自炼药之风屡禁不止,究其根本,乃是因陛下喜好丹药,上行下效,民间才多有仿效。还望陛下以身作则,摒弃求仙问药之举,以正民风。”
他言辞恳切,希望燕帝还能为了民生而断了求仙问药的念头。
然而,此言一出,朝堂之上顿时一片寂静,众大臣皆面露惊恐之色,纷纷低头,不敢言语。
燕帝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目光如刀般射向那监察御史。
李昭缙见势不妙,赶忙道:“这位大人,陛下求仙问药,不过是为了强身健体,以求更好地治理天下,庇佑我大燕子民。且陛下向来圣明,岂会不知轻重?”
又斥道:“你莫要胡言乱语,扰乱朝堂。”
监察御史却丝毫不为李昭缙的话为所动,挺直了腰杆,大声反驳:“太子殿下此言差矣。昔年周幽王沉迷玩乐,致使国破家亡。今陛下求仙问药,消耗财力物力,民间效仿,乱象丛生,这又与周幽王何异?”
燕帝怒极反笑:“你这狂徒,竟将孤与那昏君相提并论。”
那监察御史的同僚壮着胆子扯了扯他的袖子,冲他挤眉弄眼,也不怕燕帝看见。
事情暂时还有回旋之地,只要监察御史往那一跪,说自己头脑一热,你他那三寸不烂之舌,再请降一级就可以保住小命了。
可监察御史这人偏偏轴的很,他一旦下定决心要做什么事,便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自然也不会理会同僚的提醒。
监察御史不顾阻拦,继续说道:“《尚书》云:‘民为邦本,本固邦宁。’陛下将心思置于丹药之上,忽视民生。如此下去,民心何安?国又何安?”
李昭缙紧皱眉头,喝道:“休得放肆!陛下的英明,岂是你能置喙的?”
同僚见这头牛又倔上了,一咬牙也出了队,径直在他身边跪下。
“陛下,这厮今日吃错药了,胡言乱语,您切莫听进心里去!”
“你这是做什么?”监察御史皱眉斥道,“我清醒的很,晓得我在说什么、做什么。你回去,这不干你的事儿。”
同僚剜了他一眼,心中早已将他骂得个狗血淋头,“陛下,请您息怒!您再降他一阶,让这浑人滚得远远的,免得脏了金殿的地儿。”
燕帝没有理同僚和李昭缙的话,一双眼死死盯着监察御史。
监察御史见同僚还跪在那里,急得上前推了推他的肩,“你下去!干你何事?就瞎掺和!”
同僚压低声音骂他,“你个死东西真想找死,是不是?”
监察御史气得满面通红,大殿之上,无一人支持他。
他索性不理别人,直呼道:“如今民间私炼丹药成风,百姓不务正业,这难道不是陛下求仙问药的后果吗?”
“陛下乃一国之君,一举一动皆为万民表率。如今求仙问药,致使朝野上下,人心浮动,奢靡成风。这些,陛下可曾知晓?”
他抬头,目光炯炯,直视燕帝,“陛下求药,各地争相进献奇珍异宝,这背后,不皆是民脂民膏!”
“且炼丹之术,荒诞不经,不过是方士骗术。陛下沉溺其中,是为奸人蒙蔽,有失圣明!”
监察御史越说越激动,“自陛下热衷丹药,朝堂之上,阿谀奉承者众,直言进谏者稀,这岂是国家之福?!”
“如今国库为求药之事,开支巨大。几月前,汴州再度水灾,损失千万,国库的亏空至今未补全。近年,边陲小国屡次犯我疆土挑衅。长此以往,内忧外患,国将不国!”
此言一出,燕帝的脸黑了个彻底。
同僚亦是面如死灰,说出国将不国此等话来,今日怕是难逃一死。
李昭缙的心情颇为复杂,这监察御史敢直言进谏是好,只是反倒将自己搭了进去。
监察御史见周围一片死寂,方才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脸色也难看了下来。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既然已经说出这番话,那自然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他今日必须死。
“好一个国将不国!好一个直言不讳的忠臣!”燕帝怒道,“来人!将这位忠臣拖下去,处死!去见见历代昏君,是否如同孤这般!”
监察御史心意已决,环顾四周,人人沉默,无一人敢直言进谏。
殿外的羽林卫已破门而入,他长叹一声,心中涌起无尽悲凉。
“陛下若再执迷不悟,大燕危矣!臣唯有以死谏之!”言罢,他转身朝着朝堂立柱狠狠撞去。
无人预料到他突然如此,羽林卫立即上前,却也没拦住他。
“砰”的一声巨响,鲜血飞溅,监察御史当场气绝身亡。
朝堂上顿时乱作一团,有的惊恐万分,有的暗自叹息,更有甚者,见到鲜血便吓晕了过去。
燕帝脸色铁青,胸膛起伏,眼中满是怒火与震惊。
李昭缙看着地上的尸体,也轻叹一声。
这监察御史虽言语过激,却也一片赤诚。
只是他如此激烈的死谏,高位上的人又能否往心里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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