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风大,枝上枯叶吹落在地,又被东宫下人扫去。
静谧的气氛中瓷器碎裂的声音格外刺耳。
殿内,李昭缙又摔了一碗汤药。碧色的药碗支离破碎,褐色药汁洒了一地。
“都给本宫滚!”
李昭缙瘫坐于床榻之上,鬓发散乱,咆哮着指着殿外,让送药的下人们滚出去。
他十分憎恶“残疾”、“瘫痪”、“废了”一系列的词语。
连带着也十分抗拒看太医和喝药。
近几月来,整个东宫都是一团死气沉沉,只有李昭缙每日的心情喜怒无常。
“殿……殿下……永平公主来了……”一个太监顶着李昭缙要杀人的目光哆哆嗦嗦道。
“她来做甚?!”李昭缙喝道,“她还嫌害我害得不够惨,特意来看我笑话是吗?!”
“说是奉陛下之命前来探望……”太监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句都快要听不见。
李昭缙闻言冷笑一声,“‘奉父皇之命’?‘探望’?”又一字一顿道:“本宫一个字也不信!”
“信不信可由不得三弟。”紧闭的殿门从外大力推开,李朝颜带着一干人等强行闯入。
李昭缙正了正身子,因双腿残疾不能下床,只离了床榻沿。挺直了背,力求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门口值守的侍卫立即跪下请罪,“殿下恕罪,公主殿下手持圣旨,属下等不敢阻拦。”
李昭缙剜他一眼,随后又对李朝颜皮笑肉不笑道:“不知皇姐光临有何要事?竟强闯入我殿中?”
“没什么大事,父皇关怀三弟,下了道旨意。我这个皇姐正巧来送一件礼物给三弟,两队人碰上,自然是一起来了。”
“不知是何礼物,竟劳烦皇姐亲自送来?”
“三弟一会儿便知。”说罢,李朝颜摆了摆手,立即有四人抬着个红布盖着、形似轿子的东西进来。
红布被掀开的瞬间,李昭缙的目光骤然凝住。
那物件通体乌木所制,扶手处雕着花纹,椅面铺着软垫,下方是两个磨得光滑的木轮,轮轴处还嵌着小巧的铜环,一看便知是精心打造。
“这是……”他喉结动了动,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僵硬。
李朝颜走到轮椅旁,“前几日见三弟总困于床榻,便想着做个能让你随处走动的物件。”
见李昭缙依旧一副呆滞的模样,李朝颜便主动为他介绍起这轮椅:“乌木防潮,软垫隔凉,轮子上的铜环是减震用的,走在石板路上也不会颠簸。”
她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可李昭缙却猛地攥紧了拳头。
殿内的空气像是凝固了,下人们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皇姐这是何意?”他猛地抬眼,眼底翻涌着怒意与难堪,“送这个东西来,是怕旁人忘了我是个瘫子吗?!”
“三弟慎言。”李朝颜的声音冷了几分,“双腿不便并非借口,若因此困死在这方寸之地,才真要成了旁人的笑柄。”
说罢,李朝颜又退后几步,对宣旨太监道:“公公,宣旨罢。”
宣旨太监会意,上前展开手中明黄的圣旨,用尖细的嗓音道:“皇太子李昭缙接旨!”
殿内一干人皆跪下听旨,李朝颜也依规矩跪下。
李昭缙见状也欲起身,却被宣旨太监出言制止,“太子殿下不必起身!陛下有旨,殿下双腿不便,卧床接旨即可。”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太子李昭缙即日起以东宫太子之位参与朝政、代掌国事。皇长女永平公主李朝颜辅之。钦此!”
李昭缙整个人在听到“参与朝政、代掌国事”之时怔住了。
他如今已是废人一个,虽然不愿承认,但已经是事实。
父皇却没有抛弃他,没有像为君之道中所讲得那样舍弃一个已然无用的棋子。
他在父皇心中的份量到底是不同的。
李昭缙抖着手举过头顶,颤声道:“儿臣……接旨!”
李朝颜扭头对李昭缙道:“三弟可知我为何送这轮椅来了”
李昭缙抚过明黄圣旨上精细的纹路,看得痴迷,过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李朝颜说了什么。
又想起圣旨上写明的“永平公主李朝颜辅之”,难得露出一个笑,道:“多谢皇姐慷慨相赠,今后也望皇姐多多照拂才是。”
人逢喜事精神爽,李昭缙也一扫多月阴霾,好似又回到了当初双腿未.断、谦谦君子之时。
“三弟这又是哪里的话,”李朝颜知他又“礼让”了起来,陪他演道:“皆知辅佐是个空头,我也就沾沾三弟的光。”
李昭缙心中暗喜,面上却道:“父皇说了辅佐,皇姐可就得干事,功劳可不能让我一个做弟弟的占尽了。”
“你该得的。三弟你本就是长子,又位居东宫。天资聪颖,其余的皇弟们木的木,幼的幼,唯三弟可堪大用。”
李朝颜这一串嘴炮下来,李昭缙被哄得找不着东南西北中,飘飘然了。
好话谁都乐意听,李昭缙权当李朝颜今日来这一遭,多说这长串话是来巴结他的。
将两人先前如何针锋相对、至死方休忘了个干净,连带着腿伤也不疼了一般
李昭缙抬手正了正衣领,目光扫到那乌木的轮椅上也觉顺眼了几分。
“皇姐慎言,皇弟们只是年岁较小,未开智罢了,将来未毕不及。今后若有合适的差事也会派给皇姐一份,臣弟行走不便,还须劳烦皇姐替我走动。”
李朝颜挑眉,颇为意外。
看来她一通甜言蜜语当真是对李昭缙管用。
这么快便能轻飘飘地说出自己双腿不便,须人代劳的话。
李朝颜盈盈一笑,“那好啊,三弟可要多给我些机会,让我去周边转转。若是待在京城,哪日又做错了被父皇禁走,烦闷的很。”
李昭缙哈哈一笑,心中畅快无比,仿佛自己已然掌控了整个朝堂,之前的颓丧与愤懑一扫而空。
“皇姐放心,有我在,必定不会让父皇再禁你的足。日后朝中事务繁多,皇姐能者多劳,自然会有许多机会外出办事。”
李朝颜微微欠身,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如此便多谢三弟了。”
次日早朝,李昭缙华冠丽服,头一次登上了真正意义上的“朝堂”。
只是早朝之时却不像他想的那么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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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