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燕帝捂着还泛着疼的头起身,倚靠在床榻边。
“陛下,您醒了。”罗公公的声音传来,燕帝正努力与脑中的晕眩对抗,没睁眼看他,只应了声:“嗯。”
“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寅时一刻了。”
谈话间,燕帝寝室的烛火都点上了,整个寝室一片明亮。
“孤这是怎么了?”燕帝好不容易缓过了那阵晕眩。
“太医说您忧思过度,心中积郁又一时气血上涌,这才昏了过去。”罗公公依旧恭敬答道。
燕帝长呼出一口气,有气无力道:“拿药来。”
罗公公不敢多言,快走几步拿了装药的葫芦来,毕恭毕敬的呈给燕帝。
燕帝接过药葫芦,拔开塞子倒出三粒深褐色的药丸,就着床头微凉的茶水咽了下去。
“罗舒,你说,这天下之事,为何总是如此棘手?”燕帝喃喃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
罗公公赶忙躬身,小心翼翼地道:“陛下日理万机,心系天下,诸多事务缠身,难免劳神。还望陛下保重龙体,莫要太过忧心。”
燕帝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道:“太子坠马一事,到现在还没有个确切的结果。各方势力蠢蠢欲动,都想借此机会打压异己。孤这几日头痛欲裂,实在是心力交瘁。”
“陛下,要不先缓一缓,暂且放下这些烦心事,调养几日龙体?”罗公公试探着建议道。
燕帝瞪了他一眼,“如今局势紧张,孤哪有时间调养?若不尽快查明真相,稳定朝局,恐怕会生出更多事端。”
罗公公见燕帝并未真的动怒,又壮着胆子劝道:“朝局上的是事要紧,可陛下更得保重龙体,你是这大燕的脊梁,若是您倒下了,这大燕上下就都乱了。”
燕帝微微叹了口气,知道罗公公所言句句在理。
只是如今局势如乱麻,哪能轻易脱身调养。
“陛下,时候尚早,先歇息会儿罢。”罗公公又劝道。
燕帝揉了揉眉心,继而点了点头。
得了令罗公公立即上前为燕帝整理被褥。
“那今日的早朝……”罗公公想表达的意思很清楚,今日的早朝是要取消。
但这种事到底还是要燕帝亲口许可,他才能去办。
燕帝摆了摆手,罗公公心领神会,躬身出去吩咐了。
本就离日出之时不远,燕帝只比平时多睡了一个时辰,便又起身务公。
正看着奏折,门外响起一阵吵闹之声,随后就有人来报,说,陈贵妃带着五皇子来看望父皇。
想起五皇子李昭烨那还稚嫩的脸庞,燕帝又觉想念,便让人放了进来。
李昭烨被陈春杳牵着,摇摇晃晃地朝里走来。
三岁快四岁的孩子过门槛显然有点费劲,后腿迈不上险些跌在地上。
嘴一撇,刚要哭,抓着他一只手的母妃,就强行把他提了起来。
“不许哭!”陈春杳在他耳边低声训斥。
被母妃喝斥的李昭烨更想哭了,眼中已经隐隐有了泪花。
陈春杳见起到了反作用,又细声细气的哄道:“乖,不哭了。今日你若是按照母妃教你的做,今日母妃就让你多喝一碗酥酪。”
李昭烨听到陈春杳开出的条件后,硬是直接将眼泪憋了回去。
“父皇~”李昭烨用他发音不清晰的小奶音扯着嗓子喊道。
随后撇开陈春杳的手,迈着两条短腿跑向燕帝,“父皇,抱~”
燕帝也是喜笑颜开,有些吃力地抱着他坐上了自己的腿。
“你怎么还带着昭烨来这儿了?”燕帝一边逗弄着怀中的李昭烨,一边道。
陈春杳福了福身,温声开口:“烨儿想父皇了,臣妾顾及着陛下身子,斗胆带着孩子前来。”
“你有心了。”燕帝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
陈春杳微微抬眸,看着燕帝疲惫却又强撑着精神的面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温婉可人的模样。
“陛下为国事操劳,龙体欠安,臣妾实在放心不下。听闻陛下今日没有早朝,便想着带烨儿来陪陪陛下,也好让陛下宽宽心。”
陈春杳轻声说道,声音如同黄莺出谷,悦耳动听。
燕帝看着怀中天真无邪的李昭烨,心中的烦闷倒是消散了几分。
他轻轻捏了捏李昭烨肉嘟嘟的小脸,笑道:“昭烨今日有没有乖乖听话呀?”
李昭烨用力地点了点头,“烨儿听话,母妃说,听父皇的话,父皇就会喜欢烨儿。”
燕帝听了,心中一暖,忍不住将李昭烨抱得更紧了些。
陈春杳看着这一幕,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抹得意之色,但很快又隐去。
燕帝抚摸着李昭烨柔软的发顶,小家伙正用胖手去够他案上的玉印,被他轻轻按住手:“这可不是玩物。”
李昭烨“唔”了一声,转而揪住他的龙袍玉带,把上面的玉扣拽得叮当作响。
“太子哥哥呢?”孩子突然仰起脸,口水沾在燕帝衣襟上,“烨儿想跟哥哥骑小马。”
燕帝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陈春杳忙笑着打岔:“太子殿下前些日子受了伤,正养着呢。等好了,定让他陪你玩。”说着朝李昭烨使了个眼色。
小家伙似懂非懂,忽然搂住燕帝的脖子,把温热的小脸贴上去:“父皇,母妃说,您要是累了,烨儿可以给您捶背。”
他攥着小拳头在燕帝肩上胡乱捣了两下,力道轻得很,就像是羽毛扫过一样。却又逗的燕帝频频发笑。
“好了好了,”燕帝笑着将肩上绵软无力的拳头按下,“你再长大些,再来帮父皇捶肩罢。”
陈春杳也笑着应和,“烨儿还这么小,就一心想着帮父皇分忧了。”
燕帝被李昭烨逗得眉眼舒展了些,指尖刮了下孩子的小鼻子:“倒是个有心的,只是力气小了点。”
李昭烨被说得咯咯笑,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怀里掏出块皱巴巴的糖糕,举到燕帝嘴边,“父皇吃,母妃给的,甜。”
燕帝看着那沾了点灰尘的糖糕,心中一动。
他自登基以来,山珍海味尝遍,却许久没见过这样朴素的吃食了。
他张口咬了一小口,甜味不算醇厚,却带着格外的暖意。
“好吃。”燕帝含笑道。
陈春杳适时开口:“这是御膳房新做的栗子糕,烨儿见着新奇,非要揣一块来给陛下。”
李昭烨突然指着门外道:“母妃,你看!”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罗公公正领着个小太监匆匆走来,手里捧着个锦盒。
罗公公进门见着陈贵妃,愣了一下,随即躬身道:“陛下,这是太子殿下让人送来的。”
燕帝接过锦盒打开,里面是块玉佩,边角处有道新裂。
他认得,这是太子周岁时他给的赏赐,一向贴身戴着。
“太子说什么了?”燕帝问道,声音带了一丝颤抖。
罗公公道:“送玉佩的小太监说,太子殿下夜里醒了,想起这玉佩是陛下所赐,如今裂了,怕陛下忧心,特意让人送来给陛下瞧瞧,说他定会早日康复,不负陛下所托。”
燕帝捏着那枚裂了的玉佩,指腹划过裂痕,心中五味杂陈。
陈春杳也是心中一紧,再怎么说李昭缙也是她的儿子,那么多年的宠爱关心不是假的。
如今李昭缙断了腿,她自然也是心如刀绞、伤心不已。
陈春杳在伤怀里越陷越深,又突然清醒过来。
现在李昭缙是废人一个,就算得到了燕帝的更多偏爱也难堪大用。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趁燕帝还在伤怀、悲痛、迷茫之时让小儿子多露露脸,提升一下燕帝对他的重视,争取让李昭烨成下一任太子。
陈春杳敛去眼底的复杂心绪,柔声道:“太子殿下心思细腻,病中还记挂着陛下。只是眼下他重伤未愈,陛下也别太挂心,免得伤了龙体。”
说着便轻轻拍了拍李昭烨的背,示意他说话。
李昭烨立刻搂着燕帝的脖子晃了晃,“父皇不难过,烨儿以后保护父皇!”
燕帝低头看着孩子澄澈的眼睛,又瞥了眼陈春杳恰到好处的关切神色,指腹仍摩挲着玉佩裂痕,只淡淡“嗯”了一声。
陈春杳见燕帝兴致不高,也没久待。
匆匆说了几句“陛下保重龙体”之类的话,便拉着李昭烨走了。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罗公公见燕帝依旧盯着那块玉佩出神,壮着胆子上前道:“太医说陛下这病,除了汤药调理,心情舒畅最要紧。寻常百姓家,病时儿女绕膝,心里也能亮堂些。”
“儿女绕膝……”燕帝与抚着那块玉佩喃喃,随后又嗤笑一声,将手中的玉佩放回了锦盒里。
“孤的儿女有几个?来看望的有几个?来的又是真心的吗?哪是什么儿女绕膝、天伦之乐?都是天大的算计。”
罗公公垂首,“陛下若愿意,还有一位皇翤只能带着真心来。”
燕帝睨他一眼,知道罗公公说的是谁,这个人又为何只能带着真心来。
“罗舒,你跟了孤这么久,有些事你自己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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