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阴沉如墨,厚重的云层低低压下。寒风卷着漫天大雪,无声地覆盖在饱经战火的土地上。
士兵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雪地里,面容已被风雪模糊。破碎的盔甲和兵器散落各处,暗红的血迹被新雪覆盖,红白相间,透着死寂。
“皇上,撤兵吗?”声音穿透风雪。
萧北歌盯着远处白茫茫的冰河尽头,看了许久,才缓缓道:“撤兵。”
传令兵跑开。看着残存的八千人马开始回撤,萧北歌喉头哽住,发不出声。他的目光像被吸住,死死钉在冰河深处,身体不由自主地想往那边挪。
“皇上,该走了。”东军总兵楚安翔踏雪而来,胡须凝霜,“鞑靼残部已遁入北地深处。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此地地形陌生,风雪蔽目,不宜再追。”他小心观察着萧北歌的脸色,欲言又止。
萧北歌瞥他一眼:“有话直说。”
楚安翔吸了口寒气:“臣知南总兵骁勇,可此等暴雪,十步之外难辨人影,恐有闪失……”
“恐什么?”萧北歌声音沉冷,“朕选他为帅,遣他出征,绝非儿戏!”
“皇上……”楚安翔的话被寒风吞没。
“撤兵!”萧北歌最后望了一眼冰河尽头,决然转身。
谁曾想,百战百胜的南歌,竟一败涂地。三万将士,永远留在了那场大雪里,再未归来。若萧北歌当日肯过河看一眼……或许能挽回惨局。他们倒在冰面,倒在雪原,风雪堵死了归途,而他们的帝王,没有回头。
风雪未歇,萧北歌率残部艰难回京。朝堂之上,气氛凝重。
“陛下,臣轻敌冒进,致使三万将士埋骨雪原,罪无可赦……臣……”南歌跪在奉天殿外,风雪声渐渐掩盖了他的声音。
奉天殿内,金碧辉煌,暖炉驱散了殿外的严寒,却驱不散那股沉重的死寂。萧北歌端坐于龙椅之上,冕旒垂下的玉珠遮住了他大半神情,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他听着殿外南歌的请罪,眼神却平静无波,仿佛在听一件与己无关的琐事。那场惨烈的败仗,三万将士的亡魂,似乎并未在他心底掀起多少涟漪。
殿内文武百官垂首肃立,大气不敢出,目光偶尔瞥向殿外那个风雪中的身影,又迅速收回。
南歌的声音在风雪中断断续续,最终沉寂下去。他似乎在等待,等待一个回应,哪怕是斥责。
殿内一片死寂。只有殿外风雪呼啸的声音愈发清晰。
萧北歌终于动了。他微微抬起眼皮,目光扫过殿外跪着的身影,那眼神冰冷得如同殿外的积雪,没有丝毫温度,更无半分动容,他甚至连一句斥责都吝于给予。
“北军总兵南歌,”萧北歌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风雪声,“轻忽职守,损兵折将,罪不容恕。”
南歌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念其旧日微功,”萧北歌的语气毫无起伏地继续,“免其死罪。即日起,褫夺总兵之职,收回兵符、印信,贬往中关戍守。”他吐字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锥般刺骨,“无诏,永世不得返京。”
南歌一顿,猛地抬头,只见殿里人的背影缓缓离去。
“等等!陛下!陛下!请再相信臣一次!臣愿再赴鞑靼之地,为弟兄们……”南歌说到一半,却只见萧北歌的背影消失,甚至没有给他多说一句话的机会。
南歌那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望向殿内那空空如也的座位上。
所有的震惊、不甘、屈辱……最终全都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淬着毒的恨意!他嘴唇剧烈地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想质问,想嘶吼,但最终,所有声音都堵在了喉咙里,只化作一声压抑在胸腔深处的、破碎的喘息。
萧北歌,难道你就没有错吗?为什么连一句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他?南歌死死攥着拳头,最后连个叩拜都没有便起身,在百官震惊的目光中离开。那决绝的背影,如同出鞘的利刃,裹挟着滔天的恨意,瞬间被呼啸的风雪吞没。
意识艰难地从混沌中挣脱。萧北歌只觉浑身骨头像散了架,酸痛难当,他费力地抬起手臂,揉了揉眼睛,刺眼的光线让他眯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头顶熟悉的房梁。
他撑着坐起,旁边早已空荡,床边的衣服倒是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枕边,蜡烛燃尽,正午的阳光明晃晃地照在地上。一阵天旋地转袭来,萧北歌扶着额头缓了半天,才伸手去拿衣服。
萧北歌晃着身子来到镜子面前,原本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仿佛被撕破了一般,现在怎么看怎么娇弱,他脸色一黑,桌子上的剑和东西就“哐当”一声被翻了出去。
他是皇帝!竟被一个臣子……羞辱到这种地步!萧北歌恨得牙痒,用力一咬,嘴里立刻漫开一股铁锈味。他凑近镜子,张开嘴。
牙龈渗着血丝。那混蛋!他轻轻碰了碰,疼得皱眉。嘴角也破了,结了血痂。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剑,冰冷的剑身上刻着“奉天”二字。萧北歌眼神一厉,收剑入鞘。
为了遮住脖子上的痕迹,他挑了件高领常服。走出寝殿,日头正烈,一旁的近卫见萧北歌出来了,迅速站直。
萧北歌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傅动,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午时了。”
萧北歌面色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傅动急忙又说:“皇上……,大婚次日免朝。”
“朕知道。”萧北歌冷冷回道:“他人呢?”
傅动昨夜没守全夜,但南歌离开时他看见了。他有点支吾:“大概……两个时辰前从寝殿出去的……这会儿……在书房……”
“书房?!”萧北歌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怒火,“谁准他进去的!”书房是他的地方,南歌进去就是挑衅!
傅动后颈一凉:“皇上您没醒,属下……也不能直接把他下狱啊!再说了……”
傅动见婚房里出来的男人不是萧北歌,顿了一下,提刀就上去,奈何他不是南歌的对手,他剑刚上去就到了自己脖子上。傅动见这张脸格外眼熟,却又记不起来,直到南歌放下剑,缓缓开口道:“连你南将军都不认识了吗?”
想到过去那点交情,又看这煞星似乎没想弑君,傅动只能把他领到书房待着。
萧北歌冷哼一声:“派人盯死他,别让他跑了,备马。”
“皇上您这是要去……”
“去南府,‘探探亲’。”萧北歌脸色阴沉,抬脚就走。傅动不敢多问,赶紧跟上。
萧北歌不想惊动太多,和傅动换了常服,骑马悄悄出宫,他骑马刚没走多远,就迎面碰上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见到萧北歌时愣了一下,见他穿着常服出来,便只是行了个见面礼。
“皇上怎么出来了?”那人目光柔和,笑起来平易近人:“新婚之夜,莫非是出了什么岔子?”
“无事,出来透透气。”萧北歌语气平淡,“温尚书这是去哪?”
“约了几位同僚小聚,闲谈罢了。”温尚东笑容可掬,“皇上若没别的吩咐,臣先告退了?”
萧北歌点点头,和傅动策马离开。
这温尚东,挂着兵部尚书的头衔,却不像个武将,样貌儒雅。他儿子温泽才是实打实的南军总兵,和东军一样擅长水战,还精通海上贸易。南二军驻扎在烟水港,常引外国商人往来,那边洋人越来越多。
温尚东这把年纪还占着兵部的位置,多半是为儿子温泽铺路。若说南家的根基在南直隶一带,温家的势力就盘踞在东南沿海。温家和南家是死对头,一直被南家压着。这次南家居然把“皇后”的位置当礼物送上门,里面肯定有鬼。
南家要是倒了,温家必然趁机崛起。烟水港是国家的钱袋子命根子,温家父子,能没点想法?
看来得看着点了。
萧北歌和傅动骑马到了南府大门口,只见朱红大门敞开着,里面静得诡异。一股穿堂风吹过,带着凉意。萧北歌皱了皱眉,对傅动说:“你先进去看看。”
傅动应声,跳下马冲了进去。没一会儿,他就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皇上!不好了!南府……空了!一个人影都没了!”
萧北歌脸色瞬间阴得能滴出水,翻身下马,大步冲进府里。长长的回廊空空荡荡,只有冷风卷着枯叶在地上打转,沙沙作响。傅动眼尖,指着旁边:“皇上!那边柴房好像有动静!”
推开柴房门,一群丫鬟、仆役、侍卫,全被人捆着手脚,堵着嘴,惊恐地挤在狭小的屋子里。
萧北歌看着这一幕,先是一愣,随即竟低低地笑了起来。一旁的傅动大气不敢出,只觉得这笑声比冷风还瘆人。
“呵……跑得倒干净。”萧北歌笑着,眼神却冰冷刺骨,“难怪昨夜赶不回来,原来是赶着跑路啊,临走还给朕留了这么一份‘大礼’,真是……费心了。”
“陛……陛下……”傅动将头埋低,在一旁一动也不敢动。
“立刻去叫人,封了南府,给朕彻查!挖地三尺,也要查清楚,这些年,南家背地里到底干了多少‘好事’!”
傅动不敢耽搁,转身就要跑,又被萧北歌叫住:
“等等!”他声音冷冽,“宫里那个皇后,先别让他知道这事。还有,他的真实身份,给朕捂严实了,一个字都不许泄露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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