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心与否日子都得继续过,昨日之事,不该影响今日当该。
经昨晚闹过一场后, 次日一早,肖战依然如平时一般,该吃吃该喝喝,出门前也等着博。
没甚区别。
还真如苏黎棠所言那般——是个没心没肺的。
如此干了两三日活儿,苎麻也收割完,余下的便只需在家中做,三人齐心协力倒比往年轻松的多。
只是肖战待博,再不如起初那般、有心同他亲近。
博并非不善言辞,只是不大会同坤泽相处,每回想主动和肖战讲话,都有些望而却步。
此事苏黎棠只能点到即止,儿孙之福他也无法过多干预,点拨博实属无奈之举。毕竟他家这情况,也无法去当善人——放博自由。
日子如此一天天过去,半月后,九月的秋早晚又凉了几分,喜袍在江婶的帮忙下已经做好。送来肖家时正好是上午,三人都在院子里忙活儿。
草棚里堆着脱胶后的麻,而今第四步是绩麻、手上沾白矾,正反方向反复拧紧,完成竺麻纤维接线,要求耐心细心,做成粗细均匀,强度合适的才能制成高质量的麻衣。
因量大活多过多之故,叫人空不出半点闲暇。因此,苏黎棠做的那件喜袍还差点收尾没缝好,如今倒叫他不好意思了。
喜袍搁在木托上,原本素红的布料如今似模似样,衣襟处还绣着钱纹;寓意财富亨通,表达对富足生活的追求,只是金丝线昂贵,便以红线做替代点缀一二。
苏黎棠抚摸着绣纹,喜欢的不得了。也晓得他们寻常百姓,渴求不过温饱,因此钱纹乃刺绣人的祝福:“阿姐这刺绣,同做衣裳的手艺当真是了得啊!阿战能穿这般好看的喜袍,我真是……真是……”喉间哽咽,余意难尽。
虽有感激之意,可苏黎棠这话不掺杂半句虚言,村里就属江婶女红最好,所以当时他才厚颜请人帮忙。
江婶谦虚道:“我这笨手笨脚的,阿战不嫌弃才是。”
二人端着喜袍往里屋去,想来也要说些旁的。
于礼数之上,苏黎棠从来周到。
肖战和博正在院子里忙活,同江婶寒暄后便继续埋头干活,整张脸连着脖子都红的厉害,哪好意思多瞧多问。
喜袍红的惹眼,刺绣一针一线尽是心意,远远瞅上一眼,肖战都止步心如擂鼓,转瞬瞧着眼前无动于衷的博,又似被一盆凉水浇透。
他终究不是憋得住话的人,手上动作未停,语气带着言不由衷:“我会想法子劝爹的。”
事已至此,强扭的瓜不甜。
博站坐在小马扎上,手上沾着白矾正在反复拧紧,直视面前人,正色道:“盲婚哑嫁本是陋习,我一奴籍,配不上阿战这般好的坤泽,它日若能寻得良人,如何都比我强。”
任谁都听得出,这话尽是推脱之词;说好听点是配不上,直白些便是人家不喜。
深吸口气,肖战不禁愣怔,原本因喜袍而生出的悸动,也被浇死了个透:“与你若都是盲婚哑嫁,那旁人又有何区别?也罢!倘若日后我嫁出家门,望博能代我孝敬爹,莫叫他孤苦伶仃的。”
这回算是彻底讲明白,肖战再看向博时,眼底漾着一丝苦涩笑意。
从前,他根本不会对乾元或是中庸,生出如此执念,而自打碰见博,被寒山霜雪的信息撞进胸腔,那股烧心窝子的感觉就没消散过。
秋树有梨褐满满,像小葫芦般挂满枝头,硕果累累把树枝压弯了腰。忆起春时,那一树尚且还是朵朵小白花打挤,风拂而过,白瓣便缤纷飘零落满整个院子。
——而今花成果,院中两人已成三,油灯不再诉相依,却又遭遇:落花有情,流水无意。
一炷香的时辰后,江婶捧着个包袱从苏黎棠屋中出来,一副眉开眼笑的模样,似捡到金子般。也是路过肖战同博身侧时,才让他们瞧了个清楚。
包袱缝隙漏出一缕衣角——是那身攒在箱底的华贵衣裳。
江婶笑着同他们告辞。
可待她离开后,博和肖战相视一眼心中五味杂陈。
“博,可是我眼花?江婶那包袱该不会……”
“不是眼花,我这就去取回来。”
“怎么取?只怕是爹送给江婶的。”
“阿叔的念想,怎能让旁人糟践了!”
于此事上两人倒是默契,可肖战让博莫要冲动,先去问过爹再作打算。
这衣裳也是肖战旁敲侧击,自苏黎棠口中打听出来的;当年他父亲心仪他爹,辛辛苦苦积攒下银钱,便为他爹做了这身衣裳。两人结亲后,本该财米油盐节俭度日,可那年他爹生辰,他父亲又送了一身更为华贵的衣裳。
肖父粗糙的双手伤痕累累,脸庞同嘴唇尽是霜冻下干裂的口子,却道:“我的黎棠,就该穿这些华贵漂亮的衣裳。”
当时,苏黎棠拿着衣裳在油灯下,给肖战和博说起这些过往时,眼眸里布满星辰,烨烨生辉的神情,饱含着对亡夫的思念和深情。
这些肖战和博都看在眼里。
随后,两人便被此事牵走了注意力,合计着该如何去江婶家,将衣裳取回来,且还不能得罪人。毕竟人家分文不取,在各家如此忙碌时,还抽出空闲来为他们做喜袍。
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两人便继续干活儿,等着吃午膳时都惦记着此时。
可没吃两口,肖战老毛病又犯了,开口问:“爹,那衣……”
话未尽,便被博在桌下踢了一脚,方才打住。
苏黎棠不晓得桌下动静,见儿子欲言又止,不解道:“什么?”
博担心肖战又胡说八道,便主动开口:“阿叔,你同江婶有这般手艺,为何不自家染布制衣来卖?”
此事是博多日以来心中疑惑,他自被周氏商队所救,就跟着四处奔走,见过不少游商摊贩,心思也比拘于一处的老实庄稼汉活络。
今日若非见着江婶端着喜袍来,博也不会主动提出。
但这提议出口后,肖战便双眼放光,总觉博与他之前所想不谋而合;只不过他是指望着多织布匹、学着染布,再去通州府摆摊,而博所思却更为敢想罢了。
“博你是说,做成衣去卖?”筷子搁在桌上,肖战一把拽着博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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