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第一场雪来得猝不及防，清晨推开窗时，夏目贵志几乎被满眼的白晃了神。庭院里的柿子树落光了叶子，枝桠上积着蓬松的雪，肥猫老师蜷在廊下的暖炉旁打呼噜，爪子还压着半块吃剩的豆沙包，全然不顾雪花正飘落在它的皮毛上。
夏目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回屋披上厚外套，又给老师添了块羊羹，这才挎着布包出门。他今天要去镇上的旧书店取预订的妖怪图鉴，顺便给名取周一送些藤原婶婶做的柿饼——上周对方来家里做客时，无意间提过一句喜欢这种甜糯的味道，夏目便记在了心里。
雪下得不算大，却密得像柳絮，落在肩头很快就化了，带着微凉的湿意。街道上的行人寥寥，屋檐下挂着的红灯笼被雪衬得格外鲜艳，偶尔有几声铃铛响，是卖关东煮的小贩挑着担子走过。夏目拢了拢围巾，脚步放得很慢，他喜欢这样的冬日清晨，安静得能听见雪花落在枯叶上的声音，连那些总在他身边盘旋的妖怪，也似乎被这雪天驯服了，只远远地跟着，不敢靠近。
走到神社附近时，夏目忽然停下了脚步。
不远处的鸟居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黑色的大衣衬得身形挺拔，围巾绕着脖颈，露出的侧脸线条利落，眼尾的痣在雪色里格外醒目——是名取周一。他似乎在和什么东西说话，神情专注，手里还握着一张符纸，符纸的边缘泛着淡淡的金光，显然是用来驱邪的。
夏目犹豫了一下，没有上前。他知道名取作为除妖人，总有自己的事要做，何况对方现在看起来很忙。可就在这时，名取忽然转过了头，目光精准地落在他身上，嘴角立刻勾起了熟悉的笑意，仿佛早就知道他在这里。
“夏目？这么巧，你要去哪里？”
夏目被抓包似的红了脸，快步走过去：“我……我去旧书店取书，顺便给你送点柿饼。”他举起手里的布包，里面的油纸包还透着甜香，“婶婶做的，说让我带给你尝尝。”
名取挑眉，收起手里的符纸，走到他身边：“特意给我送的？看来我面子不小。”他的语气带着惯常的调侃，伸手拂去夏目肩头的雪花，指尖不经意地触碰到他的脖颈，带来一阵微凉的触感，夏目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心跳却莫名快了几分。
“也不是特意……”夏目小声辩解，目光落在鸟居下，那里空荡荡的，只有几片飘落的雪花，“你刚才在和谁说话？是有妖怪吗？”
“嗯，一只迷路的雪妖，想借神社的力量过冬，只是太胆小，不敢靠近神体。”名取说着，低头看他，“你没看见？”
夏目摇了摇头：“它藏得很隐蔽吧，我只感觉到一点微弱的妖气。”他顿了顿，想起什么似的，“需要我帮忙吗？我可以和它沟通。”
名取轻笑一声，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动作自然得仿佛早已习惯：“不用，我已经答应它了，只要不伤人，就允许它留在神社的梅林里。倒是你，最近是不是又熬夜了？眼底的黑眼圈都快赶上老师了。”
夏目被戳中心事，有些窘迫地移开目光：“最近在整理外婆的遗物，发现了一些她留下的除妖笔记，想看看能不能帮到那些妖怪……”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名取打断了：“又逞强。”名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却并不严厉，“玲子的笔记固然重要，但你也不能不顾自己的身体。上次你为了帮一只狐妖找内丹，连续两天没合眼，最后晕倒在森林里，忘了？”
夏目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他知道名取是关心他，可那些妖怪的哀求总在他耳边响起，让他无法置之不理。就像外婆玲子一样，他天生就能看见它们，也天生就对它们的苦难感同身受。
名取看着他沉默的样子，叹了口气，伸手牵住他的手腕：“走吧，先去旧书店取书，然后去我家坐一会儿。我煮了姜茶，正好暖暖身子。”
夏目的手腕被他握着，对方的掌心温热干燥，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他抬头看向名取，对方的侧脸在雪光里显得格外柔和，眼尾的痣像是缀在雪色里的一点墨，明明是精致的长相，却透着让人无法抗拒的温柔。夏目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任由对方牵着自己往前走，布包里的柿饼轻轻晃动，甜香混着雪的清冷气息，弥漫在两人之间。
旧书店的老板是个和蔼的老人，见夏目来了，笑着拿出那本妖怪图鉴：“贵志君，你订的书到了，我特意给你留了最后一本。”他又看向名取，眼睛一亮，“这不是名取先生吗？上次在电视上看到你演的除妖师，太精彩了！”
名取礼貌地笑了笑，和老板寒暄了几句，目光却始终落在夏目身上，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接过图鉴，指尖轻轻摩挲着封面的纹路，眼里带着藏不住的欢喜。等夏目和老板道别后，名取才牵起他的手，继续往前走：“喜欢就好，要是还有想看的书，我可以帮你找。”
“不用麻烦你了……”夏目小声说，脸颊有点发烫，“这本已经很难找了，谢谢你之前帮我打听。”
“和我客气什么？”名取侧过头看他，雪落在他的睫毛上，很快又融化，“我说过，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帮你。”
这句话说得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夏目的心湖，漾起层层涟漪。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名取的场景，对方站在妖怪肆虐的仓库里，披着黑色的披风，眼神锐利如刀，可转眼间，这把刀就变成了最温柔的守护，将他护在羽翼之下。
走到名取家时，雪已经停了。庭院里的梅林落满了雪，几枝早开的梅花探出头来，红得像火。名取推开门，暖融融的气息扑面而来，客厅里的暖炉烧得正旺，茶几上摆着一壶姜茶，旁边还有一碟精致的和果子。
“坐吧，我去给你拿点心。”名取松开他的手，脱下大衣挂在衣架上，露出里面的白色毛衣，衬得他脖颈的线条格外好看。
夏目坐在沙发上，环顾着这个熟悉的空间。名取的家很整洁，却并不冷清，客厅的墙上挂着几张他拍戏的海报，角落里放着几盆绿植，还有一个专门给老师准备的猫窝——上次老师来这里做客，赖着不肯走，名取便特意买了个柔软的窝。
很快，名取端着点心回来，把姜茶倒进杯子里递给夏目：“尝尝，驱寒的。”
夏目接过杯子，暖意在指尖蔓延开来，顺着血管流遍全身。他抿了一口，姜的辛辣混着蜂蜜的甜，味道恰到好处。名取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小口喝着茶，忽然开口：“夏目，下周我要去北方出个任务，那边有个雪怪在作乱，可能要去一周。”
夏目握着杯子的手顿了顿，抬头看他：“危险吗？”
“不算太危险，只是路途远一点。”名取笑了笑，伸手拂去他额前的碎发，“别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倒是你，我不在的时候，别随便去那些偏僻的森林，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或者找田沼他们帮忙。”
“我知道了。”夏目点点头，心里却泛起一阵莫名的失落。他已经习惯了名取时不时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习惯了对方的叮嘱和保护，一想到对方要离开一周，心里就空落落的。
名取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俯身靠近他，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夏目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的雪松香气，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他紧张地屏住呼吸，看着名取的眼睛，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认真。
“夏目，”名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等我回来，带你去看梅林的雪，好不好？”
夏目看着他眼尾的痣，看着他眼底映着的自己的影子，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蚋：“好。”
暖炉里的炭火噼啪作响，姜茶的热气氤氲在两人之间，窗外的雪已经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落在庭院的梅林上，折射出细碎的光。夏目握着温热的杯子，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带着冬日里最温暖的力量，将他包裹，将他融化。
他知道，这或许就是外婆玲子在笔记里写的那种“羁绊”，不是妖怪与人类的契约，也不是除妖人与友人帐的牵连，而是两个灵魂之间，跨越了身份与过往的，最温柔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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