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哲瀚的急性胃炎来得凶猛,去得也快。在家休养了两天,喝了几天龚俊严格把关的、清淡得能照出人影的养胃粥后,他便又生龙活虎起来。
只是龚医生下了死命令,至少半个月内饮食需绝对清淡,严禁外卖、油腻、生冷和……他最爱的辣味。
这边胃刚好,那边堆积的工作便如同雪片般飞来。虽然暂时不进组拍戏,但张哲瀚的行程表依旧排得满满当当——品牌活动、杂志拍摄、广告代言、专访……常常是清晨天不亮就出门,披星戴月才归家,有时甚至还需要短途飞行去外地。
家里的节奏,因着张哲瀚的再度忙碌,悄然发生了变化。
龚俊的生活依旧规律得像原子钟,医院、家,两点一线。只是以前,他下班回家,总能听到张哲瀚或许在逗弄坚果、或许在厨房捣鼓(虽然通常是帮倒忙)、或许窝在沙发里打游戏的喧闹声。现在,推开门,常常只有保姆阿姨在忙碌,以及听到动静、从儿童房跑出来迎接他的小坚果。
“爸爸!”小家伙奶声奶气地扑过来,抱住他的腿,仰起的小脸上带着明显的依赖和喜悦。
龚俊弯腰将儿子抱起,掂了掂,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客厅,语气如常地问道:“妈妈还没回来?”
“妈妈工作~”小坚果搂着他的脖子,用小脸蹭了蹭,“爸爸陪坚果~”
小家伙似乎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妈妈在家的时间变少,于是将那份依恋,更多地转移到了爸爸身上。
以前晚上睡觉,虽然也更黏张哲瀚,但龚俊哄睡也不是不行。可现在,只要张哲瀚不在家,小坚果就坚决不肯自己睡儿童房,一定要抱着他的小枕头和胡萝卜抱枕,眼巴巴地站在主卧门口,用那种让人无法拒绝的眼神看着龚俊,软软地请求:“爸爸,坚果想跟你睡……”
龚俊看着儿子那带着点小委屈和渴望的狗狗眼,再想想那套“独立睡眠有利于培养幼儿自主性”的理论,到了嘴边,最终还是化作了无声的叹息和一句:“自己去刷牙…”
然而,问题很快出现了。
神经外科的值班制度雷打不动,每隔一段时间,龚俊就需要在医院值夜班,密切观察重症患者,应对突发状况。
放在以前,这根本不是问题。张哲瀚在家,带孩子睡觉顺理成章。可现在,张哲瀚也时常不在家。
第一次遇到龚俊需要值夜班而张哲瀚恰好在外地跑商务时,两人在电话里都有些犯难。
“要不……我把坚果送到爸妈那儿住一晚?”张哲瀚在电话那头提议,背景音还有些嘈杂。
龚俊还没说话,就听到旁边竖着小耳朵听电话的小坚果带着哭腔嚷嚷:“不要!坚果不要和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睡!坚果要爸爸!要在家!”
小家伙如今口齿伶俐了不少,表达反对意见非常坚决。
龚俊揉了揉眉心。
他也不是没考虑过这个方案,但父母年纪大了,带孩子睡一晚难免辛苦,而且坚果明显表现出抗拒,强行送过去,只怕要闹得鸡飞狗跳。
“算了,”龚俊对着电话道,“我带他去医院宿舍将就一晚…”
“啊?带去医院?”张哲瀚有些惊讶,“这……能行吗?会不会影响你工作?而且医院环境……”
“没关系…”龚俊语气平静,“值班宿舍是独立的单间,还算安静。我会安排好…”
他做事向来有规划,既然做了决定,便会考虑周全。
于是,值夜班那天下午,龚俊下班后,先回家接上早已被保姆收拾妥当的小坚果。小家伙听说要和爸爸一起去“医院睡觉”,非但没害怕,反而觉得新奇,背着自己的小恐龙书包,里面装着他的睡衣、小胡萝卜抱枕和一本最喜欢的绘本,兴奋得像要去探险。
“爸爸~医院是你的办公室吗?”坐在儿童安全座椅上,小坚果晃着小短腿问。
“嗯。”龚俊专注开车,言简意赅。
“那里有很多生病的人吗?”
“嗯。”
“爸爸会给他们打针吗?”
“不打针,爸爸做手术。”
“手术是什么?”
“就是把不好的地方修好。”
“像修玩具一样吗?”
“……类似。”
父子俩一问一答,大多是小家伙奶声奶气的提问,和龚俊简洁到近乎吝啬的回答。但气氛却奇异地和谐。
到了医院,龚俊抱着儿子从地下车库直接乘坐内部电梯上楼,尽量避免引起过多关注。但“龚主任带着儿子来值夜班”的消息,还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在神经外科的小范围内传开了。
当龚俊抱着粉雕玉琢、睁着一双好奇狗狗眼的小坚果出现在护士站时,几个小护士的眼睛瞬间亮成了星星。
“天啊!龚主任!这是……小坚果?”
“哇!好可爱啊!和龚主任好像!”
“宝贝儿,你叫什么名字呀?”
………
小坚果似乎有点怕生,把脸埋进爸爸颈窝,小手紧紧抓着他的白大褂领子。
龚俊拍了拍儿子的背,对护士们点了点头:“我儿子,龚予珩…今晚跟我住宿舍,有事按流程呼叫…”
他的语气依旧公事公办,但抱着孩子的动作,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种与平时冷峻形象迥异的柔和。
“好的好的!龚主任您放心!”小护士们连忙应声,目光却还黏在小坚果身上,恨不得上手捏捏那软乎乎的小脸。
龚俊没再多说,抱着儿子径直走向自己的值班宿舍。宿舍不大,陈设简单,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一把椅子,一个衣柜,带着独立的卫生间,干净整洁,一如他本人。
龚俊把儿子放下,拿出他的小睡衣和抱枕:“自己换衣服,可以吗?”
“可以!”小坚果很独立,开始笨拙地脱自己的外套和裤子。龚俊则利用这点时间,快速浏览了一下科室系统里重症患者的实时数据,确认没有异常。
换好睡衣的小坚果爬到那张对于他来说有些过高的单人床上,抱着他的胡萝卜抱枕,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环境。
“爸爸~我们睡这里吗?”
“嗯。”
“床好小哦~”
“够睡。”
安顿好儿子,龚俊便进入了工作状态。
他需要定时去病房巡视,处理文书工作,随时准备应对呼叫。每次离开宿舍前,他都会认真地跟儿子交代:“爸爸去工作,你在这里看绘本,或者睡觉,不准乱跑,不准碰任何电器和药品,有事用这个电话按‘1’键叫爸爸…”他指着宿舍的内线电话。
小坚果似懂非懂,但很听话地点头:“坚果乖,等爸爸~”
第一次独自待在陌生的房间,小家伙还是有些不安的。但他记得爸爸的话,抱着抱枕,翻看那本已经快被翻烂的绘本,小耳朵竖着,留意着门外的动静。
龚俊每次巡视间隙回来,都会看到儿子保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只是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显然是在强撑睡意。看到他回来,小家伙立刻精神一振,眼睛亮起来:“爸爸!”
那一刻,龚俊那颗习惯于冷静分析的大脑里,似乎有什么地方微微塌陷了一块,柔软得不可思议。
他走过去,摸了摸儿子的头:“睡吧乖,爸爸在…”
或许是爸爸的声音太过令人安心,也或许是确实困了,小坚果这次没有再硬撑,乖乖地闭上眼睛,很快就握着爸爸的一根手指睡着了。
夜深人静,龚俊坐在书桌前,对着电脑屏幕处理邮件,手边还放着一份需要审阅的研究报告。
台灯的光晕勾勒出他专注的侧脸,而在他腿边窄小的单人床上,小坚果睡得正香,呼吸均匀绵长,小小的身体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偶尔还会无意识地咂咂嘴,像是在梦里吃什么好东西。
一大一小,一静一动,在这间充斥着消毒水气息和严肃工作氛围的值班宿舍里,构成了一幅奇特的、充满温情的画面。
后半夜,有个术后病人出现轻微躁动,龚俊被呼叫过去处理。他动作迅速地起身,下意识地看了眼儿子,小家伙依旧睡得沉,只是在他离开时,无意识地皱了皱小眉头。
处理完病人,龚俊回到宿舍,轻轻推开门,发现小坚果不知何时醒了,正坐在床上,揉着惺忪的睡眼,小脸上带着刚醒来的懵懂和一丝害怕。
“爸爸……”看到龚俊回来,他带着哭腔小声喊道,张开手臂。
龚俊心头一软,快步走过去,将儿子搂进怀里:“怎么了?做噩梦了?”
“没有……醒来看不到爸爸……”小家伙把脸埋在他胸口,声音闷闷的。
龚俊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生疏地安抚:“爸爸在工作…你看,爸爸回来了。”
他抱着儿子在房间里走了两圈,直到小家伙重新在他怀里安心地睡去,才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回床上,自己则和衣靠在床头,闭目养神,不敢再轻易离开。
第二天清晨,交接班结束后,龚俊带着明显没睡够、打着小哈欠的儿子回家。虽然有些疲惫,但看着怀里依赖地靠着自己的小家伙,一种奇异的满足感和责任感油然而生。
从此,只要遇到需要值夜班而张哲瀚又不在家的情况,“龚主任带娃值班”就成了神经外科一道固定的风景线。
科室的医生护士们也从最初的惊讶、好奇,变成了后来的习以为常,甚至暗暗期待。毕竟,看着那个平日里冷面毒舌、令人生畏的龚主任,动作略显笨拙却极其细致地照顾那个软萌可爱的小娃娃,这种反差萌实在太过治愈。
小坚果也渐渐习惯了偶尔的“医院之夜”。他知道了爸爸工作的时候不能打扰,知道了护士站的阿姨们会偷偷给他好吃的(虽然通常被龚俊以“不健康”为由婉拒或严格限量),知道了爸爸的白大褂口袋里有听诊器,冰冰凉凉的很好玩……
他甚至开始会模仿龚俊的样子,拿着一个玩具听诊器,一本正经地往玩偶熊胸口按,嘴里还念念有词:“唔……心跳有力……没事了……”
有一次,龚俊在给一个实习医生讲解病例,小坚果就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玩着自己的积木。
当龚俊用他那特有的、冰冷的语调指出实习医生病历中的一处逻辑错误时,小家伙突然抬起头,学着爸爸的语气,小眉头皱着,奶声奶气地说:“李医生,你这个不对哦!”
那神态、那语气,活脱脱一个小龚俊。
实习医生愣了一下,随即忍俊不禁,又不敢笑出声,憋得满脸通红。
龚俊也怔了一下,低头看着儿子那一脸“严肃”的小模样,眼底罕见地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这一幕,又被有心人看到,很快传开。大家纷纷感叹龚主任基因的强大,不仅长得像,连那“冷面”的气质都仿佛与生俱来。
当然,带娃值班也并非总是顺利。
小孩子难免有闹觉、或者不舒服的时候。有一次,小坚果不知是不是白天吃多了零食,半夜突然肚子疼,哭闹不止。
龚俊检查后判断是消化不良,一边用专业手法给他轻轻按摩腹部,一边用平静的语气安抚,同时还要分神关注科室的呼叫系统。那一晚,他几乎彻夜未眠,直到天快亮时,小家伙才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张哲瀚在外地得知消息,心疼得不行,连夜赶最早班的飞机回来,看到的就是父子俩挤在宿舍那张小床上,相依而眠的画面。龚俊即使睡着,眉头也微微蹙着,手臂保护性地圈着儿子。而小坚果则蜷在爸爸怀里,睡得小脸红扑扑。
那一刻,张哲瀚所有奔波的风尘和疲惫都化为了乌有,心里被一种酸涩又饱满的情绪填得满满的。
他悄悄走过去,俯身在两人额头上各印下一个轻柔的吻。
龚俊警觉地睁开眼,看到是他,眼神瞬间柔和下来,低声道:“回来了?”
“嗯。”张哲瀚声音有些哑,“辛苦你了,老公…”
龚俊没说什么,只是往里面挪了挪,给风尘仆仆的爱人让出一点位置。
张哲瀚脱掉外套,小心翼翼地挤上那张狭窄的单人床,虽然拥挤,却感觉前所未有的安心和温暖。
窗外的天光渐渐亮起,新的一天即将开始。在这间充满消毒水味道的值班宿舍里,一家三口挤在小小的床上,仿佛拥有了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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