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气突然从胸口窜上来。
王一博猛地抬臂,动作带着没加修饰的戾气,肩膀的摆动幅度比刚才大了一倍,胯骨的扭转也多了几分较劲的意味。
“对了,就这样。”
张老师的声音里有了点笑意,“再松点,把那股不服气揉进骨头里。”
王一博点了点头。
两个小时练下来,他的T恤能拧出半盆水来。
临走前,张老师把一个U盘塞给他:
“里面是我早年的即兴视频,不是让你学动作,是学怎么把‘气’提起来。”
他拍了拍王一博的肩膀,力道不轻,“你这孩子,眼睛里有火,别让技巧把火压灭了。”
U盘里的视频画质模糊,背景是个露天舞台。
张老师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在暴雨里跳着不知名的旋律。
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动作却比今天在练习室里更加舒展,像一株在狂风里拼命往上生长的树。
王一博坐在地板上,反复看了十遍,直到手机没电自动关机。
接下来的日子,练习室的灯熄得更晚了。
赵磊半夜起夜,总能看见走廊尽头的练习室还亮着灯。
镜子里的那个身影,一会儿慢得像在水里泡着,一会儿又快得只剩残影。
有一次,他忍不住走了进去。
只见王一博正对着手机练发声,屏幕上是一段歌剧选段,他跟着哼的时候,眉头皱得像在解一道难题。
“你这是要把自己逼成全能啊?”
赵磊递过去一颗润喉糖,“上周,声乐老师还夸你进步快,说你找准共鸣点了。”
王一博含着糖,薄荷的凉意顺着喉咙往下淌。
他没说话,只是把手机里的歌换成了一首快节奏的说唱,跟着节奏轻轻的点头。
镜子里的他,眼神比初见时更亮了些,像有一团火在里面慢慢的燃烧起来……
……………………
晚上九点,肖战从排练室离开,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宿舍。
练功服后背的汗渍早已干涸,留下一圈圈深色的印记,黏在皮肤上。
林浩正对着镜子练习说唱,周宇在埋头背台词,空气中弥漫着泡面的味道。
肖战没说话,径直走到自己的床位。
行李箱被他塞在床底,他蹲下来,从里面翻出画板和颜料。
那是他从家里带来的,唯一一件与演戏无关的东西。
他将画板摊在床尾的空地上,拧开了那支用了大半的炭笔。
灯光昏黄,带着点朦胧的暖意,刚好能勾勒出笔尖下的轮廓。
他开始画今天排练室里那面巨大的落地镜。
镜子里映着排练时的人影,有的在压腿,有的在旋转,动作被拉得虚虚晃晃,像一场流动的梦。
而画面的中央,是他自己站在那里的样子——
手足无措地看着镜中的自己,肩膀微微内缩,眼神里带着点刚来时的生涩与窘迫。
炭笔在画纸上摩擦,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谁在耳边低声絮语,又像是他自己心底那些说不出口的情绪,正顺着笔尖一点点流淌出来。
画到一半时,他忽然想起老魏下午说的话:
“每个人心里都得有点亮,不然走夜路容易慌。”
笔尖猛地一顿,他放下炭笔。
从颜料盒里挑出一支亮黄色,细细的笔尖在镜子里那个“自己”的眼睛里,轻轻的点了一下。
那点黄,亮得有些突兀,却又奇异地融进了画面里,像极了母亲塞给他的那盒润喉糖——
透明的糖纸裹着,拆开时,能闻到淡淡的薄荷香,糖纸的一角印着小小的、暖融融的黄。
每次练到嗓子发紧,含一颗在嘴里,那点甜就能顺着喉咙一直暖到心里。
“还在画呢?”
林浩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说唱,凑过来看了一眼,手指在嘴边比了个静音的手势,声音压得很低:
“别说,你这画还真的有点东西,这光影,看得人心里痒痒的。”
肖战抬起头,冲他笑了笑,没说话。
这时,周宇的手机响了。
他接起来聊了几句,挂了电话后,兴奋地一拍大腿:
“太好了!我表哥在锐步传媒当助理,说他们公司那个舞蹈超厉害的练习生要去参加星锐大赛了,叫王一博,据说才十五岁,狠得不行!”
“王一博?”
林浩挑眉,眼睛一下子亮了:
“是不是那个跳Breaking特别炸的?我看过他的视频,托马斯全旋接空翻,落地稳得像钉在地上,简直不是人!”
肖战握着画笔的手轻轻一顿,颜料在纸上洇开一小片浅黄。
王一博!
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心里漾开一圈微小的涟漪。
他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又好像没有听过,只觉得那音节落在耳边,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锐气。
他低头看着画纸上的那点亮黄,心里一动。
星环城的光,或许不止一种颜色。
路灯是昏黄的,霓虹是绚烂的。
而藏在每个人心里的那点光,大概也各有各的模样,有的炽烈如火焰,有的温柔如月光……
他没说话,只是低头用笔尖慢慢勾勒着镜中人物的轮廓,耳朵却不由自主地捕捉着两人的对话。
“可不就是他嘛。”
周宇掰着手指细数,“听我表哥说,他进公司三个月,考核次次都是舞蹈组第一,连那些练了三四年的老生都怵他。
他那人就是性子冷了点,平时不爱说话,一上舞台就跟换了个人似的,眼神凶得能吃人。”
林浩啧啧称奇:
“十五岁啊,正是横冲直撞的年纪。要是他这次拿了冠军,锐步肯定力捧,说不定明年就能跟咱们同场打歌了。”
他忽然撞了撞肖战的胳膊:
“哎,你们美术生是不是对这种‘天才少年’特别敏感?感觉画出来肯定带劲儿。”
肖战笔尖的动作停了。
他想象着,那个叫王一博的少年在舞台上旋转跳跃的样子,想象着托马斯全旋时绷紧的肌肉线条,想象着落地时那双“凶得能吃人”的眼睛——
该用什么颜色呢?
或许是墨黑色打底,再缀上几抹亮银,像暗夜里炸开的星火,凌厉又滚烫。
“不知道。”
他把那片洇开的浅黄改画成一盏舞台灯,光晕朦胧地洒在镜面上,“没见过,画不出来。”
周宇嗤笑一声:
“画不出来就对了,人家是靠实力闯出来的,可不是你画纸上的影子。”
他合上台词本,语气里带着点酸意:
“说起来,咱们公司下个月的网剧试镜,听说竞争挺激烈的,男三号的戏份虽然不多,但人设讨喜,要是能拿下,说不定能小火一把。”
肖战没接话,只是默默的把画笔蘸了蘸钛白,细细描绘着灯光下的尘埃。
他知道周宇想说什么——
在这些从小参加选秀、跑过龙套的新人眼里,他这个“半路出家”的美术生,就像个随时会被淘汰的笑话。
林浩看出气氛不对,连忙打圆场:
“试镜还早着呢,先把这礼拜的台词过关再说。
对了,肖战,你那个即兴‘离别’,其实情绪挺真的,就是放不开。下次你就想着,底下坐的都是大白菜,说不定就不紧张了。”
这个比喻有点滑稽,肖战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他想起老魏课后单独找他说的话:
“你的眼神很干净,有股子执拗劲儿,这是好事。但表演得有‘钩子’,得让观众跟着你走,光自己动情没用。”
“钩子吗……”他低声重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画笔的木柄。
这时,窗外传来一阵汽车鸣笛声,紧接着是楼下便利店的广播声,吵吵嚷嚷的,却让这间有些压抑的宿舍多了点烟火气。
肖战觉得,或许他不用刻意模仿谁,不用急着找到所谓的“钩子”——
他的钩子,或许就藏在那些没说出口的话里,藏在攥紧画笔的指节上,藏在对“被看见”的渴望里。
就像那个叫王一博的少年,用舞蹈说话一样。
他重新低下头,在画纸角落添了个小小的身影,背对着镜头,手里似乎握着什么,看不清表情。
落笔时,他想起母亲塞给他的润喉糖,那点甜意,好像能支撑着他,在这片陌生的星途上,再走得稳一点。
林浩已经戴上耳机练起了说唱,周宇在对着镜子练习微笑,宿舍里又恢复了各自忙碌的节奏。
只有肖战画纸上的那盏舞台灯,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格外认真。
……………………
离星锐舞蹈大赛还有一周的时候,陈姐来验收成果。
王一博跳完新编的solo,站在原地喘气,汗水滴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比上次有灵气了。”
陈姐难得多说了句,“但即兴环节别掉以轻心,去年就有种子选手栽在这儿。”
她顿了顿,从包里拿出张卡片:
“这是大赛的赞助商晚宴邀请函,去见见世面,评委里有几个会去。”
晚宴在星环城顶层的旋转餐厅举行,水晶灯折射出的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王一博穿着陈姐给准备的西装,总觉得袖口的扣子勒得慌。
他站在露台角落,看着楼下流光溢彩的车河,手里捏着一杯没开封的果汁。
“王练习生?”
一个温和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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