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俊的“恢复能力”确实惊人,不仅迅速找回了工作节奏,连带着某些方面的“需求”也似乎随着身体的彻底复原而回归常态。张哲瀚嘴上嚷嚷着“节制”,但在龚医生那份不动声色却步步为营的“科学论证”与实际行动下,往往也半推半就地顺从了。
然而,意外总发生在细节处。
一次情到浓时,两人发现床头柜里常备的“小雨伞”竟然告罄。箭在弦上,龚俊呼吸粗重,在张哲瀚耳边低语,声音因情动而沙哑:“下次再补……这次……安全期?”
张哲瀚意乱情迷,脑子昏沉,想着好像确实是安全期前后,便含糊地“嗯”了一声,放纵自己沉沦在对方带来的疾风骤雨之中。
可事后第二天清晨,张哲瀚醒来,越想越不放心,所谓安全期并不百分百保险。一想到万一“中奖”的可能性,再联想到龚俊那严谨到近乎苛刻的“优生优育”理论(他曾听龚俊对朋友提过,生育需要提前半年规划,调整身体状态至最佳),以及可能随之而来的、被当成“重点研究对象”般全方位监控的生活,他就一阵头皮发麻。
“不行,不能冒险…”张哲瀚心里嘀咕着。他记得家里药箱好像还有一盒之前自己买来备用的紧急避孕药。
趁着龚俊已经在医院上班,小坚果也被保姆送去幼儿园,他鬼使神差地翻出那盒药,按照说明,忐忑地吞了下去。
他以为这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却低估了龚俊那堪比侦探的观察力和对家中物品摆放近乎偏执的记忆。
当天晚上,龚俊下班回家,照例先检查药箱(这是他作为医生的职业习惯,确保家庭常备药品齐全且在有效期内)。他敏锐地发现那盒不知什么时候放在角落的紧急避孕药,包装还有被拆开的痕迹,再一细看,少了一粒。
龚俊的动作瞬间顿住,拿着药盒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他周身的气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降低,眼神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拿着药盒,径直走到正在客厅地毯上陪小坚果搭积木的张哲瀚面前,声音冷得像冰:“这是什么?”
张哲瀚闻声抬头,看到龚俊手里的药盒和他那难看到极点的脸色,心里“咯噔”一声,手里的积木块“啪嗒”掉在了地上。
小坚果也察觉到气氛不对,眨巴着大眼睛,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不敢出声。
“我……我就是以防万一……”张哲瀚有些心虚地避开他的视线,声音越来越小,“昨天不是没用嘛……我怕不准……”
“怕不准?”龚俊打断他,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所以你就选择服用这种对内分泌系统干扰巨大、副作用明确的激素类药物?张哲瀚,你的基础生理知识是被狗吃了吗?”
他的声音并不高,但那种冰冷的、带着强烈谴责和失望的语气,比大声咆哮更让人难受。
张哲瀚被他骂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那点本就微弱的心虚瞬间被委屈和怒火取代:“你凶什么凶?!我不就是吃个药吗?还不是因为你!要不是你昨天……我能吃这个吗?!”
“因为我?”龚俊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我是否在过程中征得了你的同意?你是否表达了认可?事后如果你有任何疑虑,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告诉我,而是选择这种伤害身体的方式擅自处理?”
他的逻辑清晰,步步紧逼,将张哲瀚的辩解拆解得七零八落。
“告诉你?告诉你有什么用?你会说什么?‘概率问题’、‘风险评估’?还是又拿出一套‘最优生育方案’来教育我?”张哲瀚气得从地上站起来,眼圈发红,“我不想听那些!我就想简单点,不想担惊受怕不行吗?!”
“简单?”龚俊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笑话,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规避已知风险的正确方式,是进行有效沟通和采取事前防护,而不是事后用伤害自己的身体来弥补!你这不叫简单,叫愚蠢且不负责任!”
“愚蠢?!不负责任?!”张哲瀚彻底被这两个词点炸了,声音拔高,带着哭腔,“对!我就是蠢!就是不负责任!哪像你龚大主任,永远正确,永远理性!我吃个药怎么了?身体是我自己的!我愿意!”
“你的身体?”龚俊的眼神更冷了,“在婚姻关系内,你的健康状态直接影响家庭整体稳定和另一方的情感负担…这种擅自服用副作用不明药物的行为,是极端的利己主义和缺乏家庭责任感的表现!”
“利己主义?缺乏责任感?”张哲瀚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他指着龚俊,手指都在发抖,“龚俊!你混蛋!你心里只有你的道理你的标准!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我怕万一有了怎么办?被你当成实验品一样规划来规划去吗?!我连害怕的资格都没有吗?!”
小坚果被妈妈的眼泪吓到了,瘪瘪嘴,也“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扑过去抱住张哲瀚的腿。
孩子的哭声像是一把刀子,割裂了空气中紧绷的弦。
龚俊看着哭成一团的母子俩,眉头紧锁,脸色铁青,但终究没再继续说什么。他深吸一口气,似乎想压下翻涌的情绪,最终却只是转身,大步走进了书房,“砰”地一声甩上了门。
巨大的关门声震得张哲瀚心口一颤。他抱着儿子,眼泪流得更凶了。
“妈妈不哭……爸爸坏……”小坚果用小手笨拙地给张哲瀚擦眼泪,自己的小脸上还挂着泪珠。
张哲瀚紧紧抱住儿子,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浮木。他心里又委屈又愤怒,还有一丝被说中的难堪。他知道紧急避孕药不好,可他当时真的没有想那么多,他只是害怕那个“万一”。
而龚俊,那个罪魁祸首,非但没有一句安慰,反而用那么伤人的字眼来指责他!
“宝贝…今晚妈妈陪你睡,好不好?”张哲瀚吸了吸鼻子,对儿子说。
小坚果用力点头,带着哭腔:“好……坚果要妈妈……”
晚上,张哲瀚果然抱着自己的枕头和被子,径直去了儿童房,还反锁了房门(虽然他知道这锁对龚俊来说形同虚设,但态度要做足)。
龚俊在书房待到深夜,处理完工作,回到主卧,看到空了一半的床和旁边消失的枕头,脚步顿住了。他走到儿童房门口,拧了拧门把手,果然锁着。
他站在门外,沉默了片刻,抬手敲了敲门。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张哲瀚。”龚俊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听不出什么情绪,“开门,我们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张哲瀚闷闷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带着浓浓的鼻音,“我愚蠢又不负责任,不配跟你龚大主任谈!你去跟你的道理和标准睡吧!”
龚俊按了按眉心,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我没逃避!我这是在反省!反省我的‘利己主义’!”张哲瀚语气冲得很。
“………”龚俊沉默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服用紧急避孕药,确实可能导致内分泌紊乱、恶心、头痛等不良反应,严重者甚至……”
“停!”张哲瀚在里面尖叫着打断他,“我不想听你的医学讲座!滚啊!”
接着,是小坚果被吵醒后迷迷糊糊带着哭腔的声音:“妈妈……爸爸……不要吵架……”
孩子的声音让门内门外两个大人都瞬间安静了下来。
龚俊在门外站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强行破门。他转身离开,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和……落寞。
这一夜,两人都辗转难眠。
张哲瀚在儿童房窄小的床上,抱着儿子温暖的小身体,心里酸涩得要命。他气龚俊的冷静和毒舌,更气自己居然还会因为他的冷漠而感到难过。
明明做错事的是他(虽然动机可以理解,但方式确实欠考虑),为什么最后被骂得狗血淋头、还被扣上“愚蠢”、“不负责任”、“利己主义”大帽子的却是自己?
而主卧里的龚俊,躺在空旷的大床上,同样心绪难平。
他生气于张哲瀚不顾身体的行为,更生气他遇事不沟通、擅自做主的态度。在他的人生信条里,任何问题都应该通过理性分析和有效沟通来解决,而不是靠冲动和伤害自身来逃避。张哲瀚的做法,触碰了他的底线。然而,回想起张哲瀚红着眼眶质问“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的样子,以及那崩溃的哭声,他心里某处又隐隐有些滞涩。
他是否……真的忽略了什么?
第二天,两人在一种极其冰冷和尴尬的气氛中开始了新的一天。
龚俊依旧准时起床、准备早餐,但沉默寡言。张哲瀚顶着一对黑眼圈,拉着儿子,对龚俊视而不见,连他准备的早餐都没碰,直接热了牛奶和面包给小坚果。
送走孩子后,张哲瀚越想越憋屈。这个家他是一分钟都待不下去了!看着龚俊那张冷脸他就来气!
于是,冲动之下,他简单收拾了几件自己和儿子的换洗衣服,拉着还没完全搞清楚状况的小坚果,气势汹汹地对正在看医学期刊的龚俊宣布:“我要回娘家住几天!”
龚俊从期刊上抬起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深邃难辨,他看了张哲瀚几秒,看得张哲瀚心里有些发毛,强撑着与他对视。
“可以…”龚俊最终只说了两个字,声音平静无波,“注意安全。保持手机畅通…”
他这副仿佛早有预料、甚至乐见其成的冷静模样,彻底激怒了张哲瀚。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打扰你龚大主任的清净!”张哲瀚咬牙切齿地说完,拉着儿子,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
听着电梯下行的声音,龚俊放下手中的期刊,揉了揉眉心,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清晰的疲惫和……无奈。他拿出手机,给张母发了条信息:【妈,瀚瀚带坚果过去住几天,麻烦您照顾。他最近情绪不太好,可能……吃了紧急避孕药,身体可能有不舒服,您多留意…】
信息发得冷静克制,既说明了情况,又隐含了关心和……甩锅。
张母收到信息,吓了一跳,赶紧回电话过来询问。龚俊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事情经过,当然,是从他的视角,强调了张哲瀚擅自服药的不妥。
张母听完,叹了口气,心里明镜似的。自家儿子什么性子她清楚,冲动、感性,有时候确实欠考虑;但龚俊这女婿,能力强归强,就是太理性、说话太直,不会哄人。这两人凑一块,不出问题才怪。
“行了,我知道了。瀚瀚这边我来劝劝,你也好好想想,两口子过日子,不是光讲道理就行的…”张母语重心长。
“嗯,明白。谢谢妈…”龚俊挂了电话,看着空荡荡的客厅,第一次觉得这房子大得有些过分。
下午张哲瀚带着儿子回到娘家,自然是受到了父母的热烈欢迎和……小心翼翼的盘问。
“跟小俊吵架了?”张母看着儿子红肿未消的眼睛,心疼地问。
“嗯!”张哲瀚委屈巴巴地应了一声,抱着抱枕窝在沙发里,把事情的经过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重点突出了龚俊的“冷血无情”、“毒舌刻薄”以及“不理解不体贴”。
“我就是怕万一有了麻烦嘛!他倒好,上来就给我扣一堆大帽子!好像我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一样!”张哲瀚越说越气,“妈,你说他过不过分!”
张父在一旁听着,皱了皱眉:“小俊这话是说得重了点。不过瀚瀚啊,那药确实不能乱吃,伤身体…”
“我知道伤身体!可我那不是没办法嘛!”张哲瀚嘟囔。
张母拍了拍他的手:“小俊也是关心则乱。他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轴得很,一涉及到健康和专业问题,就特别较真。他说话是不中听,但心是好的。”
“心好什么呀!他眼里只有他的道理!”张哲瀚根本不买账,“反正这次我绝不轻易原谅他!他不来跟我郑重道歉,我就……我就一直住在这儿!”
张母和张父对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接下来的两天,张哲瀚在娘家过起了“太后”般的生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陪儿子玩玩,跟父母撒撒娇,看似惬意,但心里总像是堵着一块石头,空落落的。
他时不时会看一眼手机,期待能看到龚俊的未接来电或者长篇大论的道歉信息。然而,手机安静得像块板砖。龚俊只会在固定时间发信息询问小坚果的情况,语气官方得像在查岗,对于他们之间的争吵,只字不提。
张哲瀚更气了。
这狗男人!果然一点都不在乎他!
第三天下午,张哲瀚正心不在焉地陪着儿子看动画片,门铃响了。
张母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正是穿着休闲服、手里还提着几个精致礼品袋的龚俊。
“妈…”龚俊礼貌地打招呼,神色如常,只是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青黑。
“哟,小俊来啦?快进来快进来!”张母连忙让开身,对着客厅方向故意提高音量,“瀚瀚,你看谁来了?”
张哲瀚早在听到龚俊声音的瞬间就绷直了身体,心里一阵慌乱,随即又强作镇定,抱着儿子不动,假装没听见。
小坚果看到爸爸,倒是很开心,从沙发上滑下来,迈着小短腿跑过去:“爸爸!”
龚俊弯腰抱起儿子,亲了亲他的脸蛋,然后目光越过儿子,落在了那个故意背对着他、肩膀却微微僵硬的背影上。
他抱着儿子走过去,在张哲瀚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将礼品袋放在茶几上:“给爸妈带了些补品…”
张母连忙接过,笑着打圆场:“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太见外了…”说着,给张父使了个眼色,两人默契地抱着还想黏着爸爸的小坚果去了阳台,“坚果来看,外公养的花开啦!”
客厅里只剩下两人,气氛瞬间变得凝滞。
张哲瀚梗着脖子,就是不回头,心里疯狂吐槽:装什么装!提着点东西就来收买人心?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吗?休想!
龚俊看着他这副鸵鸟样子,推了推眼镜,率先打破了沉默,语气是一贯的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气消了没有?”
张哲瀚猛地转过头,瞪着他:“没有!看到你更气了!”
龚俊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反应,继续用他那冷静的语调分析:“根据心理学研究,持续超过72小时的愤怒情绪,会对心血管系统和免疫系统产生负面影响,不利于身心健康。我认为,我们需要就之前的矛盾进行一次有效沟通,以达成共识,避免类似情况再次发生…”
张哲瀚:“………”他又来了!他又开始了他那套该死的理论!
“谁要跟你达成共识?!”张哲瀚气得胸口起伏,“龚俊,你是来道歉的还是来开学术研讨会的?!”
龚俊顿了顿,看着他那张因为愤怒而染上绯红的脸,沉默了几秒,然后才开口,语气似乎放缓了一些:“关于我之前的措辞,可能过于严厉,带有主观情绪,不够客观。这一点,我承认…”
张哲瀚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直接承认语气问题。这简直是破天荒!他心里的火气稍微降下去一丢丢,但依旧板着脸:“还有呢?”
“还有,”龚俊继续道,目光平静地看着他,“我忽略了你在事件中可能存在的焦虑和恐惧情绪,未能及时提供情感支持,这是我的疏忽…”
张哲瀚鼻子一酸,委屈感又涌了上来。算他还有点良心!
他刚想顺着台阶下,就听到龚俊话锋一转,但是——
“但是,”龚俊的语气重新变得严肃,“这并不能改变你擅自服用紧急避孕药这一行为本身的性质是错误的、欠考虑的。我们必须明确这一点…”
张哲瀚刚缓和一点的脸色瞬间又沉了下去:“所以绕来绕去,还是我的错?!”
“我们讨论的是行为,不是对人…”龚俊冷静地纠正,“错误的行为需要被指出和纠正,这与个人的价值无关…”
“那你呢?!你就没错吗?!”张哲瀚拔高声音,“要不是你那天晚上……我能吃那个药吗?!”
“关于那天晚上的情况,我再次确认,是在双方自愿且你认为处于安全期的基础上进行的…”龚俊逻辑清晰地反驳,“如果你事后改变想法或产生担忧,正确的做法是与我沟通,我们可以一起探讨解决方案,包括但不限于事后紧急处理的其他可能性评估,或者,承担可能存在的极小概率风险。而不是独自采取具有潜在健康隐患的措施…”
“沟通?跟你沟通有用吗?”张哲瀚冷笑,“你除了会摆事实讲道理,你还会什么?你会说‘别怕,有我在’吗?你会安慰我说‘没关系,就算有了我们也欢迎’吗?你不会!你只会分析概率,评估风险,制定计划!龚俊,我是你老婆,不是你的病人也不是你的实习生!”
这番话,张哲瀚几乎是吼出来的,积压了几天的委屈和不满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龚俊被他吼得怔住了,镜片后的目光微微闪动,似乎第一次被如此直白地指出了问题的核心。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那些惯用的理性分析和医学理论,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看着张哲瀚通红的眼眶和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身体,那些准备好的、关于药物副作用和风险管理的长篇大论,突然就卡在了喉咙里。
客厅里陷入一片死寂。
过了许久,龚俊才缓缓站起身。他没有再看张哲瀚,而是走到阳台,从张母手里接过玩得正开心的小坚果。
他抱着儿子,走到依旧气鼓鼓的张哲瀚面前,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笨拙的缓和:
“张哲瀚,”
他叫了他的全名,语气却不再冰冷。
“回家。”
“我想你了。”
他没有说“对不起”,也没有承认自己错了。但他那句“我想你了”,以及他抱着儿子、略显僵硬的姿态,对于极度不擅长表达情感的龚俊来说,已经是近乎极限的低头和服软。
张哲瀚的心,猛地被戳了一下。
他抬头,看着龚俊。男人依旧站得笔直,表情也算不上温柔,但那双总是冷静锐利的眼眸里,此刻却清晰地映着他的影子,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无奈,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悔。
小坚果也适时地伸出小手,奶声奶气地说:“妈妈,回家家~坚果想大床床了~”
看着儿子期盼的眼神,再看看龚俊那副“我已经尽力了”的样子,张哲瀚心里那点坚冰,终于开始融化。
他别扭地扭过头,哼了一声:“……看你表现。”
话虽这么说,但他身体已经诚实地站了起来,从龚俊怀里接过儿子,小声嘟囔:“……下次再敢那么说我,我就真的不回去了!”
龚俊看着他的动作,眼底那丝紧绷终于松缓了些许。他伸出手,极其自然地接过张哲瀚随手放在沙发上的背包。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很轻。
回程的车上,气氛依旧有些沉默,但不再是之前的冰冷。小坚果在儿童座椅上咿咿呀呀地说着在姥姥家的见闻,活跃着气氛。
张哲瀚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里五味杂陈。这次吵架,像是把他们之间深埋的问题撕开了一个口子。他知道龚俊爱他,在乎这个家,但他的表达方式,真的让人很难接受。
而龚俊,一边开车,一边也在反思。
张哲瀚的话像一根刺,扎进了他习惯于理性思考的大脑。他是不是真的……太过于聚焦“正确”和“道理”,而忽略了伴侣的情感需求?医学数据可以量化风险,但无法量化恐惧和不安。
回到家,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点,但又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晚上,哄睡儿子后,张哲瀚洗完澡出来,看到龚俊正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本《妇产科学》?
张哲瀚嘴角抽了抽:“……你又想干嘛?”
龚俊合上书,抬头看他,表情认真:“我在查阅相关资料。关于事后紧急避孕,除了口服激素类药物,还有其他选择,比如节育器,有效率更高,且对全身内分泌影响较小。当然,放置过程属于有创操作,也存在一定风险和禁忌症……”
张哲瀚:“………”他无力地扶住额头,“龚医生,求你了,能不能别再这个时候给我上课了?”
龚俊顿住,似乎意识到自己又习惯性地进入了“科普模式”。他放下书,站起身,走到张哲瀚面前。
“我的意思是,”他尝试着换一种表达方式,虽然听起来还是有些生硬,“以后,如果你有任何担心,告诉我。我们可以一起选择……对你伤害最小的方式…”
张哲瀚看着他努力组织语言的样子,心里的那点气终于彻底消了。他叹了口气,伸出手,戳了戳龚俊的胸口:“你啊……就是这张嘴讨厌!”
龚俊握住他作乱的手指,低头看着他,灯光在他镜片上反射出柔和的光晕。
“嗯…”他承认得干脆,“我会……注意…”
虽然只是简单的“注意”两个字,但张哲瀚知道,这对龚俊来说,已经是一个巨大的进步了。
他靠进龚俊怀里,闷闷地说:“以后不准再说我愚蠢、不负责任、利己主义……”
“好。”
“不准动不动就摆事实讲道理,我要的是安慰,不是论文!”
“……我尽量。”
“还有……”张哲瀚抬起头,瞪着他,“避孕套没了要提前买!不准再发生这种意外!”
“……已加入购物车,设置自动补货…”龚俊回答得一板一眼。
张哲瀚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算了,跟这个男人计较什么呢?他就是这么个德行。能让他说出“我想你了”,已经算是里程碑式的胜利了。
龚俊看着他笑了,紧绷的下颌线也柔和了下来。他伸手,关掉了床头灯,在黑暗中拥紧张哲瀚。
“睡吧!”他的声音低沉而安稳。
这一次,没有争吵,没有冰冷,只有彼此依偎的体温和逐渐同步的呼吸。
“冷战”结束,生活回归正轨。而关于“沟通”与“表达”的课题,则成为了龚俊医生需要长期研究和实践的、比任何神经外科手术都更具挑战性的项目。
至于“太行山”的威名是否因此受损?
或许并没有。
反而因为这座冰山偶尔流露的、只为一人融化的笨拙温柔,而显得更加真实与……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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