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环城的另一端。
锐步传媒的练习室亮如白昼。
镜面墙映出十几个穿着黑色训练服的少年,汗水顺着发梢滴落,在地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王一博站在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黑色发带勒住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
他正在重复那个360度空中转体接托马斯全旋的动作,在紧身训练服下,肌肉线条绷出流畅的弧度。
音乐震耳欲聋,电子鼓点像重锤般砸在耳膜上,每一拍都和他的心跳共振,快得几乎要冲破胸膛。
旋转到第七圈时,右脚脚踝传来一阵熟悉的刺痛。
那是昨天练到凌晨三点留下的旧伤,当时只是微微泛红,现在却像有根细针在骨头缝里钻。
但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下颌线绷得像块冷铁,眼神死死锁着镜中那个腾空的身影——
黑色训练服被气流掀起边角,运动鞋在地板上擦出尖锐的声响。
他像是在和镜中的自己较劲,非要把每个动作都刻进骨缝里才肯罢休。
“一博,歇会儿吧。”
旁边的赵磊递过来一瓶冰镇矿泉水,瓶身凝着的水珠蹭到他的胳膊上,带来一丝凉意。
赵磊喘着气,语气里混着佩服和无奈:
“从早上六点睁眼到现在,除了午饭那十五分钟,你就没停过。这体能也太变态了,机器也得上油啊。”
王一博没接水,只是微微摇头,喉结滚动了一下,咽下喉咙里的干涩。
他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汗水,指尖划过下颌线时,带出一道水痕。
调整呼吸的间隙,他眼角的余光扫过镜面的角落——
经纪人陈姐正抱着手臂站在阴影里,深色西装裤熨得笔挺,脸上没什么表情,像一尊精准的计时器,默默计算着每个人的动作频率。
锐步的规则比对家的琉璃传媒残酷得多。
预备练习生每月一次大考。
舞蹈、歌唱、体能三项加权打分,榜单公示在训练楼大厅,末位那个名字会被红笔圈掉,当天就得收拾东西走人,没有解释的机会,更没有重来的可能。
三个月前,他刚从舞蹈学院毕业,因为年纪小、骨头软、爆发力强,被来挑人的陈姐一眼看中,签了五年合约。
可这层“潜力股”的光环,在锐步根本撑不过一个月。
上周的摸底考,他的舞蹈分数是第一,歌唱却排在倒数第五,硬生生的把综合排名拽到了中游。
那天,陈姐把他叫到办公室里,百叶窗的影子斜斜切在她的脸上,一半明一半暗。
“一博。”
她的指尖敲着成绩单上的唱歌分数,声音平淡得像在念天气预报。
“舞蹈是你的强项,但唱歌是你的短板。短板太明显,迟早会被淘汰!”
晚上回到宿舍,别人瘫在床上刷手机时,他就对着手机里的发声教学视频,一遍遍地练习腹式呼吸。
直到嗓子哑得发不出声,才摸出床头的润喉片含着,在黑暗里睁着眼,数天花板上的裂纹。
他不喜欢说话。
不是内向,而是觉得语言太麻烦了——
高兴了要说“我很开心”,难过了要解释“我不是故意的”,连道歉都要斟酌语气。
不如跳舞来得直接,肌肉的震颤、关节的旋转、眼神的起落,所有情绪都能顺着肢体流淌出来,干净得像未经污染的溪流。
“都停一下。”
陈姐踩着高跟鞋走了进来。
鞋跟敲击地板的声音穿透音乐。
练习生们瞬间收势站成一排,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生怕自己的喘息声盖过她说的话。
她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王一博身上:
“下个月的‘星锐舞蹈大赛’,公司决定让一博去参加。”
话音刚落,排练室里响起一片低低的抽气声。
赵磊的眼睛亮了亮,看向王一博的眼神里毫不掩饰羡慕——
那可是业内最有分量的新人比赛,去年的冠军直接被顶流公司挖走,出道即拿到奢侈品代言,资源好得让人眼红。
王一博的睫毛颤了颤,握着拳的手微微收紧。
他抬起头,看向陈姐,声音因为长时间没说话而有些沙哑,却字字清晰:
“我可以!”
只有三个字,没有多余的豪言壮语,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瞬间压过了周围的窃窃私语。
陈姐点了点头,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我看过你上周编的那段solo,很有个人风格。但比赛不止看技巧,评委要的是感染力——让台下的人跟着你的动作心跳,这才叫本事。”
她顿了顿,补充道,“这周末我给你请了张老师,他是前年大赛的评委,专门来打磨你的成品。机会只有一次,好好把握。”
“谢谢陈姐。”
王一博微微鞠躬,腰弯到四十五度,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
但垂在身侧的手指却悄悄蜷缩起来——
那是他压抑兴奋的方式,像揣着一颗发烫的石子,既怕被人看见,又忍不住想紧紧攥住。
音乐重新响起时,他的动作似乎更有力量了。
旋转时的速度更快,落地时的重心更稳,连那个带着旧伤的脚踝,都像突然蓄满了力。
360度转体接托马斯全旋,手臂撑地时的角度分毫不差,腾空时的身体像片被风卷起的黑羽,带着一股不管不顾的凌厉。
镜中的少年微微仰头,汗水顺着脖颈滑进训练服领口,眼神亮得惊人,像淬了火的星辰,在白炽灯下闪着光。
他对着镜中的自己,无声地重复着那个动作——
跳跃、旋转、定格。
仿佛在说:这个舞台,我势在必得!
…………
练习室里,王一博刚结束最后一组体能训练。
他瘫坐在地板上,汗水顺着下颌线滴进领口,浸湿了大半件训练服。
赵磊递过来一条毛巾:
“陈姐刚说,编舞老师明天上午九点到,让你提前把自己的编舞片段整理一下。”
王一博点点头,用毛巾胡乱擦了一把脸,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线条利落的下颌。
他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陈姐发来的消息:
“星锐大赛的评委名单出来了,有三位是业内顶尖的编舞师,对你的风格可能会更关注,好好准备。”
他点开附件里的名单,目光在那几个名字上停留了几秒,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敲击着,像是在计算什么。
“一博,你说,咱们以后会不会跟琉璃娱乐的艺人有合作啊?”
赵磊忽然感慨,“听说,他们公司最近签了个美术生,长得特干净,星探说有‘初恋脸’潜质。”
王一博抬了抬眼皮,没说话。
在他看来,无论是“初恋脸”还是“舞蹈天才”,都只是标签而已。
在这个圈子里,能走到最后的,从来不是靠标签,而是靠日复一日的死磕。
他站起身,把毛巾搭在肩上,走向更衣室。
路过镜子时,他停下脚步,看着镜中那个浑身是汗、眼神却依旧锐利的自己。
十五岁的肩膀还不算宽厚,但已经能扛起日复一日的高强度训练,能扛住“末位淘汰”的压力。
“星锐大赛……”他看着镜子里的人,像是在宣战,“我不会输!”
声音不大,却在空旷的练习室里,掷地有声。
…………
周末的练习室比往常安静,只有空调的嗡鸣在空旷里打转。
张老师踩着黑色马丁靴走进来的时候,王一博正在对着镜子抠一个wave动作,肩膀的起伏总差着半拍,额角的汗已经浸湿了发带。
“停!”
张老师把帆布包往地上一扔,声音带着点舞台磨砺出的沙哑:
“wave不是机械摆臂,是让力从骨头缝里渗出来。”
他走到镜子前,侧身示范,从肩膀到胯骨像有条无形的线在牵引,肌肉的起伏柔和得像流水漫过石头:
“你太硬了,技巧是够,但缺口气。”
王一博盯着镜中张老师的动作,指尖无意识地跟着比划。
他练了十二年街舞,老师总说他的动作“带着一股狠劲”,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硬”。
“知道星锐大赛为什么设即兴环节吗?”
张老师盘腿坐在地板上,从包里掏出一瓶冰咖啡:
“评委看的不是你背了多少动作,而是看你能不能让身体替你说话。”
他拧开瓶盖,仰头灌了一口:
“比如现在,你心里在想什么?”
王一博愣了愣,心里想的是刚才那个没做好的wave,是脚踝隐隐的疼,还有陈姐的那句“机会只有一次”。
这些念头像拧成一团的线,乱得很。
“说不出来?”
张老师笑了笑,眼角的皱纹里藏着了然,“那就跳出来。”
音乐随机响起,是一段带着爵士味的慢板。
王一博站在原地,脚底下像是生了根。
他习惯了跟着鼓点卡点,这种慢悠悠的旋律让他浑身发僵,连抬手都觉得别扭。
“别想动作,想感觉。”
张老师敲了敲地板,“就当这面镜子是你最讨厌的人,你想冲他发什么火?”
讨厌的人?
王一博的脑海中,闪过摸底考时排在他前面的那个练习生。
那人总是在休息时,故意撞他的胳膊,说“跳舞再好有什么用,唱歌跑调还不是白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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