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巅别墅这个冰冷的牢笼里，时间仿佛变得粘稠而缓慢。
温言每日对着空旷的山景，大部分时间都蜷在卧室那张宽大却冰冷的沙发上，手指无意识地绕着那件白色毛衣的袖口，一圈又一圈。
孕晚期的负担日益沉重，腰后的旧伤在身体重心的改变下，时常传来尖锐的酸痛。
没有景煜稳定的信息素安抚，仅靠那晚临时标记残留的微弱效力，他夜里时常被腹中孩子不安的踢蹬和信息素匮乏引起的隐痛惊醒，然后便是长久的呆坐，直到天色微明。
家庭医生每天会准时过来检查，眉头总是紧锁。
每次记录病历时紧抿的嘴唇，都像是一种无声的谴责。
温言只是安静地配合，问什么答什么，不多说一句。
他像一只闭合的贝壳，将自己柔软的内里彻底藏了起来。
这天下午，温言正靠在沙发里，忍受着一阵腰间的酸胀，昏昏欲睡。忽然，楼下隐约传来一阵熟悉的、软糯的童声，夹杂着些许急切。
是南南！
温言几乎瞬间清醒，他扶着沉重的腰腹，有些踉跄地走到二楼栏杆边，向下望去。
客厅里，景煜正站在那里，他今天难得穿了一身浅灰色的休闲装，少了几分商场的冷厉，多了些居家的随意。而他脚边，那个穿着蓝色背带裤、像个小炮弹一样的身影，不是南南又是谁呢。
“爸爸！”南南仰着小脸，一眼就看到了楼上的温言，葡萄般的大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张开两只小胳膊就往上冲。
温言的心瞬间被填满了，所有的阴霾在看到儿子的一刻似乎都暂时消散。他眼眶一热，扶着楼梯就想下去。
“别动。”低沉的声音响起。景煜长臂一伸，轻易地将跑得太急差点绊倒的南南捞了起来，抱在怀里。
他抬头，目光与楼上的温言相遇。
温言被他看得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停下了动作，手指紧张地蜷缩起来。
景煜的视线在他苍白消瘦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他硕大的腹部，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没有多说，抱着兴奋地扭来扭去的南南，迈步上了楼。
“爸爸！南南好想你！”小家伙一到温言面前，就迫不及待地从景煜怀里探出身子，扑向温言。
温言连忙伸手接住，却被这冲力撞得后退半步，腰后一阵尖锐的酸麻，让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白了几分。
一只结实的手臂及时地从身后环住了他的腰，稳住了他后退的趋势。
景煜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他身后，靠得极近，温热的胸膛几乎贴着他的背脊，那只有力的手臂横亘在他后腰与墙壁之间，成了一个稳固的支撑。
温言整个人都僵住了。
背后传来的体温和力量感太过鲜明，混合着景煜身上那缕熟悉的、强势的白酒信息素，让他腿脚发软，心跳失控。
他甚至能感觉到景煜呼吸时带起的微弱气流，拂过他后颈敏感的皮肤。
“小心点。”景煜的声音就在他耳畔，低沉而带着一丝不悦，但环在他腰上的手臂却没有立刻松开。
“谢……谢谢。”温言声音细若蚊蚋，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一层薄红。
他贪恋这片刻的支撑和靠近，却又恐惧这不过是Alpha下意识的举动，随时都会消失。
南南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撞疼了爸爸，乖乖地不再乱动，只用小脸蹭着温言的脖子，软软地道歉：“爸爸，对不起，南南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宝宝。”温言稳住心神，轻轻拍着儿子的背，示意景煜自己可以站稳了。
景煜看了他一眼，缓缓松开了手。那温暖的触感和支撑感骤然消失，温言心里空了一下，下意识地收紧了抱着南南的手臂。
“下去吧，许姨准备了点心。”景煜说完，率先转身下楼，仿佛刚才那短暂的靠近从未发生。
温言抱着南南，慢慢跟在后面。南南搂着他的脖子，凑到他耳边，用气音小小声地说：“爸爸，父亲身上暖暖的，信息素也好闻，南南喜欢。”
孩子天真无邪的话语，像一根针，轻轻扎在温言心口最柔软的地方。
他何尝不喜欢？那是刻在他骨子里的吸引力和依赖感。
可他更怕，这温暖和好闻，背后是冰冷的算计和永不满足的索取。
楼下，许姨果然准备好了精致的点心和温言一直在喝的安胎药。
看到温言，许姨眼圈微微发红，但还是努力挤出笑容：“小言，快来，看看是不是瘦了。”
景煜坐在单人沙发上，长腿交叠，随手拿起一份财经杂志，似乎并不关注这边。
但温言能感觉到，那看似专注的目光，偶尔会不经意地扫过他和南南。
南南坐在温言身边，小口小口吃着许姨喂到嘴边的牛乳鸡蛋羹，满足地眯起眼睛。
他一会儿看看温言，一会儿又偷偷瞄一眼景煜，小小的脑袋里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吃完点心，南南扯着温言的衣角，奶声奶气地要求：“爸爸，讲画画书。”
温言温柔地应着，拿起旁边一本彩色绘本，将南南揽在怀里，轻声细语地讲起故事。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将相拥的父子二人笼罩在一层柔和的光晕里。
温言低垂着眼睫，侧脸线条温柔，偶尔因为故事里的情节露出极淡的笑意。这一刻，他身上那种清冷和疏离仿佛被融化了，只剩下一种宁静的美好。
景煜的目光，不知何时已从杂志上移开，落在了温言身上。
他看着温言纤细的手指指着绘本上的图画，听着他因为身体虚弱而比往常更软糯几分的嗓音，看着他低头时露出一截白皙脆弱的脖颈。
苍白易碎。
一种陌生的、平静的满足感，悄无声息地在他心底蔓延开来。
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他周身那冷硬的气息，在阳光和这温馨画面的熏染下，似乎变得柔和了些许。
南南听着故事，小脑袋一点一点，最终靠在温言怀里睡着了。
温言讲完最后一个字，轻轻合上书，低头看着儿子恬静的睡颜，眼神柔软得能滴出水来。
他试着想抱起南南，却高估了自己现在的力气，腰腹一阵用力，顿时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几乎是同时，一只大手伸了过来，动作算不上温柔，却极其稳妥地将南南从他怀里抱走了。
景煜站在他面前，低头看着他因为疼痛而微微蹙起的眉心和泛红的眼尾，沉默了一瞬，开口道：“他该回去睡午觉了。”
意思是，要走了。
温言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他下意识地伸手，想再碰碰儿子的小脸，最终却只是蜷缩着手指，轻轻点了点头。
“……好。”
景煜抱着南南，转身走向门口。在玄关处，他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声音却清晰地传了过来：
“照顾好自己。”
然后，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温言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坐在沙发上，怀里还残留着儿子的奶香和温度，耳边回荡着景煜那句听不出情绪的话。
阳光依旧明媚，偌大的别墅却再次恢复了令人心慌的寂静。
刚才那短暂的一个多小时，像一场偷来的美梦，温暖得让人沉溺，却也短暂得让人心碎。
他缓缓俯下身，将脸埋进南南刚才坐过的位置，那里还留着一丝暖意。
他贪婪地呼吸着，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份偷来的暖阳，多留住一刻。
空旷的客厅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和一声几不可闻的，带着无尽眷恋与酸楚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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