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卷明黄的绢帛攥在手里,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肖战指尖发抖。
领旨谢恩?他喉咙像是被冰坨塞住,一个字都挤不出来。脑子里反复回荡着太监那句“诸位殿下、各国使节质子可都看着呢”,像丧钟一样敲响。
燕王的眼神已经变了。不再是单纯的厌弃,更像是在看一件突然被标上天价、却又不知是福是祸的烫手古董,审视、算计、忌惮,沉甸甸地压过来。
“滚回你的院子。”燕王的声音冷硬,不带丝毫情绪,“在国宴之前,安分待着。若再敢惹出半点是非……”后半句没说,但那眼神里的寒意比任何威胁都刺骨。
肖战几乎是凭着本能,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攥紧那卷圣旨,低着头,在一片死寂和无数道复杂目光的注视下,深一脚浅一脚地逃回西偏院。
破旧的房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外界,却隔不断那几乎要将他压垮的恐慌。
皇帝为什么点名要他?是真的注意到了他这个人?还是……因为昨天街上的风波,故意将他架到火上烤?或者,是针对燕王府的某种试探?
无论哪种,他都成了棋子。一颗被放在棋盘最显眼、也最危险位置的棋子。
而王一博……他也要去国宴。
想到这个名字,心脏就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连同后背尚未痊愈的伤也开始隐隐作痛。
他们之间那该死的、共享的痛觉。
王一博想杀他。
皇帝把他们往一块凑。
这他妈到底是什么地狱局面?!
肖战瘫坐在冰冷的床板上,把头埋进膝盖里,绝望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几乎要将他溺毙。
不行。不能这么下去。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却透出一股被逼到绝境的狠劲。
他必须再去见王一博一次。必须在国宴之前,搞清楚一些事!哪怕再次面对杀意,也比在国宴上众目睽睽之下被动等死强!
这一次,他不能再爬墙钻狗洞。燕王刚警告过他安分,王府的守卫明显增加了,尤其是西院这边,几乎五步一岗。
他盯着手里那卷明黄的圣旨,一个疯狂又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
……
半个时辰后。
燕王府侧门。
守门的侍卫看着去而复返的宣旨太监,一脸错愕:“公公,您这是……”
那太监拂尘一甩,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倨傲和不耐烦:“杂家离了王府才想起,还有两句皇上的口谕,需得当面嘱咐五公子。怎么?还要杂家再等你们通传一遍?”
侍卫看着太监身后那两个低眉顺眼的小1内侍(其中一个身形略显单薄,一直深深低着头),以及那身 unmistakable 的宫廷内官服饰,哪里敢拦,连忙躬身让开:“不敢不敢,公公请进。”
肖战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他死死低着头,模仿着前面太监的步伐,手心全是冷汗。
他赌对了!赌燕王府的人不敢仔细盘查宫里来的人,更赌他们绝对想不到,会有人刚接了圣旨就胆大包天到冒充太监再闯回来!
一路畅通无阻。甚至因为有了这身“虎皮”,遇到的护卫仆从纷纷避让行礼,比他自己当五公子时威风了不知多少倍。
他熟门熟路地绕向质子府的方向,脚步越来越快。
然而,就在经过王府花园一处假山时,前面领路的真太监却突然停下脚步,猛地转过身!
肖战心里咯噔一声,差点撞上去。
那太监脸上程式化的笑容消失了,一双细长的眼睛精光闪烁,上下打量着肖战,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这位小内官,”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嘲弄,“瞧着面生得很啊。杂家怎么不记得,宫里何时多了你这么一位……急着往质子府送信儿的?”
肖战浑身血液瞬间冻僵!被发现了!
他下意识想后退,想辩解,喉咙却像被扼住,发不出声音。
那太监逼近一步,拂尘几乎要扫到他的脸,阴恻恻地道:“五公子,你这胆子……可真是不小。冒充内官,私传消息,这要是被王爷知道,杂家这碗饭丢了事小,你的脑袋……呵呵。”
肖战脸色惨白如纸,手指掐进掌心。
那太监却话锋一转,拂尘收回,脸上又挂起那副虚伪的笑脸,只是眼神更冷了:“不过嘛……杂家今日就当没看见。你要去质子府?正好,杂家也奉了旨意,要去给那位质子殿下……‘传句话’。”
他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意思再明白不过——一起走。监视他,或者说,利用他当敲门砖。
肖战后背冷汗涔涔,彻底明白了。这太监根本不是忘了什么口谕,他就是冲着自己来的!是皇帝?还是宫里别的什么人?故意放他出来,就是要看他去找王一博?他们要做什么?
骑虎难下。他没有任何选择。
他只能硬着头皮,跟着那太监,在一众真真假假的内侍“簇拥”下,再次走向那座森冷的质子府。
质子府的守卫见到这阵仗,尤其是为首的太监亮出宫牌,并未过多阻拦,只是眼神警惕地扫过肖战这张陌生的“内侍”脸。
通报之后,他们被引到了上次那间偏室。
门推开。
王一博依旧是一身玄衣,站在窗边,似乎早知道他们会来,缓缓转过身。
目光先是落在那为首的太监身上,冷淡而疏离。随即,视线扫过肖战,在他那身极不合身的内侍服上停留了一瞬,瞳孔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快的波动,快得抓不住,随即又恢复了深潭般的冰冷。
他甚至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像是厌恶这突如其来的打扰,或者……厌恶看到肖战以这种滑稽又屈辱的模样出现。
太监上前一步,皮笑肉不笑地行礼:“质子殿下,杂家奉上谕,特来告知殿下,南境使团不日抵京,朝宴之上,还需殿下多多费心‘安抚’,以示两国邦交友好。”
这话听起来冠冕堂皇,实则暗藏机锋,带着明显的监视和警告意味。
王一博面无表情,只淡淡“嗯”了一声,连眼皮都没多抬一下。
太监对他的冷淡不以为意,笑容反而更深了些,侧身让出肖战,声音拔高,带着一种刻意的、几乎要捅破窗户纸的尖锐:
“哦,对了,殿下。这位是燕王府的五公子,今日特蒙圣恩,也将随侍宴席。你们二位……想必是旧识了?往后在宴上,可要多多‘相互照应’才是啊!”
最后四个字,他咬得极重,充满了恶意的暗示。
一瞬间,整个偏室安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的目光——太监的,随从的,隐在暗处护卫的——全都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肖战和王一博身上。
肖战感到一种几乎要被视线灼伤的难堪和恐慌,他死死低着头,不敢看王一博的表情。
他能感觉到王一博的目光像冰冷的刀锋,落在他头顶。
然后,他听到王一博的声音响起,比刚才更冷,更沉,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被冒犯了的厌弃和漠然:
“照应?”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青石板上,清晰,冷硬,不留丝毫情面。
“一个王府弃子,也配?”
享受更好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