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俊一夜辗转难眠，第二天天蒙蒙亮就爬了起来，眼底下两团明显的青黑，他精心洗漱，刮干净胡子，换上一身张哲瀚夸过显精神的休闲装，又特意绕道去东街那家老字号排了长长的队，买了刚出锅、还滋滋冒着热气的生煎包，小心揣在保温袋里，这才驱车再次赶往丈母娘家。
他到的时辰尚早，估摸着张哲瀚可能还没醒，便轻手轻脚地敲门，开门的是张妈妈，看到他这副明显精心打扮过却又难掩憔悴的样子，手里还提着香气四溢的早餐，心里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妈，早…瀚瀚醒了吗？我买了生煎，还热乎着…”龚俊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声音压得低低的。
张妈妈侧身让他进来，朝里屋努努嘴：“还没醒呢！昨天估计是心里存着事，睡得晚，你先坐会儿…”
龚俊哪敢坐实，把生煎放在餐桌上，像个等待宣判的犯人一样，在客厅里局促地站着，眼神不住地往那扇紧闭的卧室门瞟。
过了一会儿，张哲瀚穿着睡衣出来了，头发睡得有些蓬松，脸上还带着惺忪睡意，看到龚俊，那点睡意瞬间消散，表情淡了下去，没什么表示，径直走向卫生间洗漱。
龚俊立刻像接收到信号一样跟了过去，靠在卫生间门框上，没话找话：“老婆～睡得好吗？生煎买来了，东街那家，你最爱吃的鲜虾馅儿…”
张哲瀚刷着牙，透过镜子瞥了他一眼，含糊地“嗯”了一声，算是听到了，但依旧没什么交流的意愿。
龚俊心里七上八下，看着爱人冷淡的侧脸，准备好的满腹道歉和保证的话都堵在了喉咙口，只觉得说什么都显得苍白。
早餐桌上，气氛依旧有些凝滞。
张妈妈努力活跃着气氛，逗着小玥玥，小慕哲也察言观色地配合着外婆，张哲瀚安静地吃着生煎，龚俊买来的那份他倒是吃了，但依旧不怎么搭理龚俊的殷勤布菜和搭话。
吃完早餐，张哲瀚起身：“妈，我今天约了朋友去工作室看个画展，中午不回来吃了…”
龚俊一听，立刻站起来：“我送你！”
“不用，我自己开车…”张哲瀚拒绝得干脆利落，拿起外套和车钥匙就准备出门。
龚俊僵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眼神里的失落几乎要溢出来，张妈妈看不下去，轻轻推了他一下，低声道：“愣着干嘛？他不坐你的车，你还不能开自己的车跟着去啊？画展哪儿不能待？”
龚俊如梦初醒，对啊，他可以去“偶遇”啊！
他立刻抓起车钥匙，对张妈妈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匆匆追了下去。
张哲瀚的车刚驶出小区，就从后视镜里看到了那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黑色轿车不近不远地跟了上来，他皱了皱眉，故意绕了两个路口，那辆车依旧稳稳地跟着。
他有些无奈，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最终懒得再理会，径直开向了美术馆。
龚俊停好车，看着张哲瀚和几个朋友汇合后走进了美术馆，他才悄悄跟了进去，保持着一段距离，假装自己也是来看展的，目光却始终追随着那个清瘦的身影。
张哲瀚和朋友欣赏着画作，低声交谈，偶尔露出浅笑，龚俊躲在另一幅画后面，看着他的笑容，心里酸酸胀胀的，既渴望那笑容是为自己绽放，又懊恼自己之前的混账行为。
中间张哲瀚去洗手间，出来时，就看到龚俊像只被遗弃的大狗狗，蔫头耷脑地靠在走廊的墙上，眼神巴巴地望着他。
“老婆…”龚俊见他出来，立刻站直了身体，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委屈，“画好看吗？”
张哲瀚没料到他会直接堵到这里，愣了一下，随即有些好笑，又强行压下嘴角，淡淡道：“还行…”说完就要绕过他离开。
“瀚瀚！”龚俊急了，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挣脱的执拗，“我错了，真的知道错了，你别不理我，跟我回家吧…要不你告诉我，要我怎么做才行？你让我睡多久书房都行，就是别这样冷着我…”
他的声音不高，但在安静的美术馆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和慌乱。
几个路过的人好奇地看了他们一眼。
张哲瀚脸皮薄，顿时有些窘迫，甩开他的手，低声道：“你小声点！这是在公共场合！”
“那我不管，”龚俊豁出去了，反正面子在老婆面前一文不值，“你不理我，我比什么都难受，瀚瀚，你看我一眼…”
他说着，又去勾张哲瀚的手指，眼神湿漉漉的，写满了“我知道错了快原谅我”的祈求。
张哲瀚看着他这副样子，心终究是硬不起来了。
其实气早就消了大半，尤其是早上看到他还特意跑去买生煎，又眼巴巴跟到美术馆，那点委屈和别扭早就被无奈和一丝心软取代，只是觉得不能这么轻易放过他，免得他下次又犯。
他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我要去看展了…他们还在等我…”
这就是松动的迹象！龚俊眼睛一亮，立刻道：“那你看！我不打扰你！我就在那边等着，等你结束…然后我们一起吃午饭？我知道附近有家新开的杭帮菜，味道很正宗…”
张哲瀚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瞥了他一眼：“随便你…”说完，转身走向朋友那边，只是脚步似乎轻快了一些。
龚俊得到这句“随便你”，简直如蒙大赦，瞬间心花怒放，知道这是警报解除的信号。
他果然不敢再紧跟着，找了个能远远看到张哲瀚的位置，耐心地等着，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等到张哲瀚和朋友看完展出来，龚俊立刻迎了上去，无比自然地从他手里接过画展的宣传册，又和他的朋友们礼貌地打了招呼。
朋友们都是人精，看着龚总这亦步亦趋、小心翼翼又难掩欣喜的样子，再看看张哲瀚那虽然故作冷淡但眼角眉梢已缓和下来的神情，都心照不宣地笑了，寒暄几句便识趣地先告辞了。
“走吧，吃饭去？车就在那边…”龚俊试探着去牵张哲瀚的手。
这次，张哲瀚没有躲开，只是微微挣了一下，便由他握住了，嘴上却还哼了一声：“不是说要睡书房吗？”
龚俊紧紧握住他的手，笑得见牙不见眼：“睡！必须睡！老婆什么时候气消了，我什么时候再回房！睡一辈子书房都行！”
“油嘴滑舌…”张哲瀚终于忍不住弯起了嘴角，轻轻瞪了他一眼。
这一眼，在龚俊看来，实在是勾人，带着久违的娇嗔，他心里的石头总算彻底落了地，恨不得立刻把人抱起来转两圈，又怕再惹毛对方，只好用力捏了捏掌心里的手，低声道：“不生气了就好…回家怎么罚我都行…”
阳光透过美术馆的玻璃穹顶洒下来，照亮了两人紧握的手和终于冰释前嫌的笑容。
龚俊知道，今晚或许还得在书房忍一宿，但老婆肯对他笑，肯让他牵手，这就是伟大的胜利！至于那套惹事的睡衣…嗯，或许可以暂时封存，等过段时间，再慢慢商量…
餐厅里，龚俊小心伺候着他老婆，突然看到对面的人儿逐渐皱起的眉，紧接着那人就放下筷子抬起左手捂住了左脸。
“嘶…”
“怎么了？”
“牙疼…”张哲瀚郁闷着骂道：“一定是这两天被你气的…”
龚俊的心立刻揪紧了，哪还顾得上吃饭，连忙起身凑过去：“牙疼？哪颗牙？让我看看……是不是上火引起的？”他语气焦急，带着浓浓的自责，“都怪我……这两天肯定没吃好睡好……走走走，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张哲瀚被他这如临大敌的样子弄得哭笑不得，捂着半边脸，声音有些含糊：“没事…可能就是有点牙龈肿痛，不用大惊小怪……先吃饭吧…”
“不行！”龚俊态度异常坚决，“牙疼不是小事，万一是什么急性牙髓炎呢？早看早放心！”他已经拿起了手机，“我这就联系牙科门诊，找专家去看看……”
看着龚俊紧张兮兮地打电话安排，张哲瀚心里那点因为昨晚和今早产生的不快彻底烟消云散了，他知道，这个男人或许有时“可恶”，但那份深植于心的爱和紧张，是做不了假的。
他叹了口气，拉住龚俊的胳膊：“行了，先吃完饭再去…专家也不是立刻就有空，预约下午的吧…”
龚俊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桌上还没怎么动的菜，妥协道：“那……先吃点软的，喝点汤？我让阿姨熬点绿豆粥送家里去，清热去火……”
最终，这顿午餐在龚俊的过度关切和张哲瀚的无奈配合下匆匆结束。
下午，龚俊推掉了所有工作，亲自开车载着张哲瀚去了预约好的私立牙科医院。一路上，他车开得极稳，时不时就侧头看看张哲瀚的脸色，仿佛他得的不是牙疼，而是什么了不得的重病。
诊所环境优雅私密，专家检查得很仔细。结论确实是牙龈发炎，有些红肿，可能与近期疲劳、饮食及情绪波动有关，问题不算太严重，做了简单的冲洗上药处理，又开了一些消炎药和漱口水。
“注意休息，放松心情，饮食清淡一些，按时吃药，很快就能缓解…”医生温和地叮嘱。
龚俊听得比谁都认真，就差拿个小本子记下来，反复确认了注意事项，才小心翼翼地扶着张哲瀚离开——尽管张哲瀚再三表示自己只是牙疼，不是腿瘸。
回到家，龚俊立刻严格执行“医嘱”，他把张哲瀚按在沙发上，盖好薄毯，调好他喜欢看的节目，然后亲自去厨房监督阿姨熬粥做小菜，清淡得几乎没放盐。
晚上，孩子们回来了。
小玥玥听说妈妈牙疼，立刻跑到沙发边，踮着脚尖，对着张哲瀚的脸颊轻轻吹气：“玥玥给妈妈呼呼～痛痛飞走～”
小慕哲则一脸“我懂的”表情，看了看沙发上享受“病号”待遇的妈妈，又看了看旁边忙前忙后、满脸写着“我将功补过”的老爸，偷偷笑了笑，然后懂事地去帮他爹端粥。
张哲瀚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的老公和孩子们，心里暖融融的，那点牙疼似乎真的不算什么了。
临睡前，龚俊严格按照说明泡好漱口水，试了温度才递给张哲瀚，又盯着他吃了药。
“晚上要是还疼，一定叫醒我，别忍着，知道吗？”龚俊把人塞进被窝，仔细掖好被角，不放心地叮嘱。
“知道了，龚医生～”张哲瀚笑着揶揄他，“你快去你的书房吧！”
龚俊脸上的表情瞬间垮了一下，磨磨蹭蹭地不想走：“老婆…书房冷…”
“空调暖气开着，被子也是新换的的，冻不着你…”张哲瀚故意板起脸，“说好要反省的…忘了？”
“没忘……”龚俊垂头丧气，像只被赶出卧室的大狗，一步三回头地走向书房。
然而，半夜时分，张哲瀚睡得迷迷糊糊，感觉身边的床垫微微下陷，一个温暖的身体小心翼翼地贴了上来，手臂轻轻环住他的腰，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他下意识地往那热源靠了靠，咕哝了一句：“………不是睡书房吗？”
身后传来龚俊压低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困意和理直气壮：“……我起来喝水，顺便检查一下你还牙疼不疼…书房空调好像坏了，有点冷…”
张哲瀚闭着眼，嘴角却忍不住弯了起来，没有戳穿他这拙劣的借口，向后蹭了蹭，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沉沉睡去。
龚俊感受到怀里人的默许和依赖，心满意足地收紧手臂，嗅着爱人发间熟悉的气息，也踏实地进入了梦乡。
窗外的月光温柔地洒进卧室，照亮了相拥而眠的两人。
什么书房面壁？哪儿有抱着老婆睡觉重要。
当然，第二天早上醒来，该如何继续“深刻反省”，那就是龚总需要继续努力表演的课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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