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

“——他是我的人！！”

那声嘶哑的、近乎破音的嘶吼，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小巷里紧张的空气，也劈中了陈默混乱的神经。

他是我的人？

谁的人？！

他惊恐地扭头，看向那个死死攥着他手腕、将他护在身后的年轻男人。苍白，消瘦，病态，但那双眼睛里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不容置疑的偏执光芒，直直地刺向追来的阿彪等人。

阿彪的摩托车猛地刹停在几米开外，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噪音。他身后的几个打手也愣住了，显然没料到会突然杀出这么一个人。

“你他妈谁啊？！”阿彪眯起眼，打量着这个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吹倒、却气势惊人的不速之客，语气带着惊疑和狠戾，“少管闲事！把这小杂种交出来！”

那年轻男人非但没有退缩，反而上前一步，将陈默更彻底地挡在身后，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强硬：“我说了，他是我的人。你们动他一下试试。”

他的目光扫过阿彪等人，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像是在看一群碍事的垃圾。

阿彪被他这态度激怒了，啐了一口唾沫：“妈的！找死！”他拧动油门，摩托车发出咆哮，作势就要冲过来！

就在这时，那年轻男人突然抬起另一只手，手里赫然握着一个黑色的、类似遥控器的小装置，拇指紧紧按在一个红色的按钮上。

“我身上有足够把这条巷子炸上天的东西。”年轻男人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刀锋，“不信，你们可以试试。”

空气瞬间凝固了。

阿彪的动作猛地僵住，瞳孔骤缩。他身后的打手们也明显露出了忌惮的神色，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疯子！这人绝对是个疯子！

这是所有人此刻共同的想法。

陈默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挡在他身前的这个陌生男人的背影，大脑一片空白。这个人是谁？为什么要救他？他身上真的有炸弹？！

对峙。死一般的寂静在小巷里蔓延，只有摩托车引擎不安的低吼和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阿彪的脸色变幻不定，显然在权衡利弊。为了抓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子，跟一个来历不明的疯子同归于尽，这买卖太不划算了。

“……妈的！”最终，阿彪恶狠狠地瞪了那年轻男人一眼，又死死剐了陈默一眼，像是要把他刻在脑子里，“小子，你等着！走！”

他猛地调转车头，摩托车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哮，带着几个打手，迅速消失在了巷口。

危机……暂时解除了？

陈默浑身脱力，几乎要软倒在地，手腕却被那只冰冷的手依旧死死攥着，传来清晰的痛感。

他惊魂未定地抬起头，看向救了他的陌生男人。

那男人缓缓放下握着“遥控器”的手，转过身。巷子深处昏暗的光线落在他过分苍白的脸上，他的呼吸有些急促，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似乎刚才那番对峙也耗尽了他的力气。

但他的眼睛，却依旧亮得惊人，一眨不眨地盯着陈默，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激动，有探究，有一种近乎贪婪的审视，甚至……还有一丝难以形容的、让陈默脊背发凉的熟悉感。

“你……你是谁？”陈默的声音干涩发颤，下意识地想抽回自己的手。

那男人却没有松开，反而握得更紧，指尖冰凉刺骨。他向前凑近了一步，几乎要贴到陈默脸上，仔仔细细地、一寸一寸地打量着他的脸，仿佛在确认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陈默的眼睛深处。

然后，他用一种极其缓慢、带着某种奇异颤音的语调，低声问：

“你刚才跑的时候……在看什么？”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缩！怀里的诗集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几乎要跳起来！

他看到了？！他注意到自己怀里藏了东西？！

“没……没什么……”陈默眼神躲闪，试图掩饰。

那男人却猛地伸出另一只手，以快得惊人的速度，精准地探入陈默敞开的衣襟，一把将那本硬壳诗集抽了出来！

“还给我！”陈默大惊失色，扑上去想要抢夺！

那男人轻易地格开他的手，后退半步，目光落在诗集的封面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快速翻动书页，动作带着一种急躁的精准，直接翻到了写有江临舟笔迹和那串代码的那一页！

当他的目光触及那串冷硬的字符 【K7-42T-11P-09R】 时，陈默清晰地看到，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也瞬间变得粗重起来！

他猛地抬头，再次死死盯住陈默，眼神里的激动和疯狂几乎要溢出来！

“这书……你从哪里来的？！”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尖锐的质询，“这字是谁写的？！说！”

陈默被他眼中骇人的光芒吓得后退一步，语无伦次：“是……是我……我捡到的……”

“撒谎！”那男人厉声打断他，逼近一步，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这字迹是江临舟的！这代码是‘幽灵港’三期仓库的旧编号！说！你到底是谁？！你怎么会有这个？！”

幽灵港？！旧编号？！

陈默的大脑嗡嗡作响！这个人……他认识江临舟的笔迹？！他知道这代码的含义？！他到底是谁？！

巨大的信息量和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陈默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只能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个行为诡异、情绪激动的陌生男人。

那男人见他不说话，眼神变幻了几下，那股疯狂的激动似乎慢慢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带着极度审慎的探究。

他再次仔细地、近乎贪婪地端详着陈默的脸，目光在他眉眼、鼻梁、嘴唇的轮廓上反复流连，仿佛在对照着某个记忆中的模板。

半晌，他眼中的锐利和疯狂渐渐褪去，染上了一层极其复杂的、近乎……困惑和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松开了攥着陈默手腕的手，力道卸去。

陈默立刻后退几步，警惕地瞪着他，揉着发红的手腕。

那男人没有再逼近，只是低头看着手里的诗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串代码，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不像……但又……怎么可能……”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重新聚焦在陈默身上，眼神已经平静了许多，但深处依旧翻涌着难以捉摸的暗流。

“听着，”他开口，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沙哑，却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不管你是谁，从哪里得到这本书。现在，你跟我走。”

“凭什么？！”陈默脱口而出，全身的警报都在尖叫。这个人太危险，太诡异了！

“凭我刚才救了你一命。”那男人冷冷道，“凭阿彪他们很快会带更多人回来。凭你一个人，活不过今晚。”

他的话像冰锥，戳破了陈默仅存的侥幸。

“跟我走，或者留在这里等死。”那男人转过身，将诗集塞进自己怀里，不再看陈默，语气淡漠，“你自己选。”

说完，他竟真的不再理会陈默，径直朝着巷子更深处走去。

陈默僵在原地，看着那个消瘦却挺直的背影即将消失在黑暗中，又回头望了一眼巷口方向仿佛随时会涌来追兵的方向。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诡异的、被牵引的好奇心，像两只手，死死拉扯着他。

最终，求生欲压倒了一切。

他咬了咬牙，迈开沉重的双腿，踉跄着跟上了那个神秘男人的脚步。

男人没有回头，似乎笃定他会跟上来。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穿行在迷宫般复杂阴暗的巷道里，越走越偏，最终停在一扇毫不起眼、锈迹斑斑的铁皮门前。

男人拿出钥匙，打开门，里面是一段向下的、更加黑暗的楼梯。

一股浓重的、混合着机油、金属锈蚀和某种……化学试剂的味道，扑面而来。

男人侧身，示意陈默进去。

陈默犹豫了一下，深吸一口气，低头钻了进去。

门在身后轻轻关上，落锁声清脆。

眼前是一片几乎完全黑暗的空间，只有远处一点微弱的、幽蓝色的光芒在闪烁，隐约照亮一些巨大而冰冷的金属轮廓，像是某种废弃的工业设备。

这里……是哪里？

陈默的心脏再次提了起来。

走在前面的男人打开了墙壁上的一个开关。

“啪嗒。”

几盏功率不高的白炽灯依次亮起，昏黄的光线勉强驱散了黑暗，照亮了这个地下空间的全貌——

这里似乎是一个被废弃已久的地下实验室或者维修车间，空间极大，堆满了各种叫不出名字的、锈蚀严重的机械设备和废弃的电子仪器。空气中那股化学试剂的味道更浓了。

而在空间的最中央，最令人震惊的是——

那里并排摆放着好几台正在运行的、看起来极其精密的计算机服务器组！机箱上的指示灯幽蓝闪烁，风扇发出低沉的嗡鸣。粗大的线缆如同蛛网般在地上蔓延，连接着一些被拆开的、结构复杂的电子装置。

与周围环境的破旧锈蚀形成鲜明对比，这些设备崭新、先进，透着一种冰冷的科技感。

一个藏匿在城市最肮脏角落的、秘密的科技巢穴？！

陈默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个带他来的男人。

那男人走到一台主控电脑前，熟练地敲击了几下键盘。屏幕上瞬间跳出密密麻麻的、滚动的代码和数据流。

然后，他转过身，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他苍白而专注的侧脸。

他看向陈默，眼神依旧复杂，却多了一丝探究和……某种难以形容的狂热。

“现在，”他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地下空间里带着回音，“我们可以重新认识一下了。”

“你可以叫我‘零’。”

他的目光落在陈默震惊的脸上，缓缓地、一字一顿地问道：

“而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你身上……会有‘他’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