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下剪刀,终是将粘在血肉上的布料取下。
思虑再三,还是取出麻沸散交给凤梧吩咐道:
“取个半大碗,再找些酒水,冲成剂端来,切勿叫人看见”
如果让大娘子知道自己给夫人用了麻沸散,肯定是要找自己麻烦。
凤梧也不管那是什么药,如失声了般连连点头,跑着出了房屋。
“等等!”许是太过着急,凤梧已不见了踪影……
“还需要什么我去准备!”王一博焦急地问。
“另再烧三大桶水,要滚滚开,一盆滚烫的端来,其余要凉凉”府医忐忑,哪有要主子去准备的道理。
王一博正欲起身,鹿鸣开口:“公子,我去!”
“二公子,夫人后背伤口含有大量的盐和辛辣之物,需仔细清洗干净才可上药包扎”
府医低声告知,王一博瞳孔地震般诧异,辣水?阿战犯了什么过错要受如此狠厉的惩罚?!
此时凤梧已然端着刚冲好的药端进来,可肖战还在昏迷,整个人都趴在床上,很难将药喝进去。
“这……”府医急的直转圈。
平躺不行,他后背都是伤;坐起来也不行,屁股上还有杖刑;
站起来更是费劲。
“去找一个细嘴的葫芦,将药倒进去,如今看只能将他小心扶起半跪在床上,才能喝下去”
府医、王一博和凤梧三人小心翼翼地将肖战抬起,跪直在床上,凤梧轻轻地扶着无伤处的肩膀。
似乎是感受到有人动他,肖战虽双眸紧闭,却还是口中胡乱地呢喃着什么。
“阿战,你想说什么?”王一博用及其温柔的口吻在他耳边轻唤。
“砚和……冤……昂”虚弱的人发不出囫囵字,却还是在坚持自己冤枉。
“我知道,阿战冤枉,我们先喝药,夫君,夫君还你清白,好不好”
“砚……冤……”
“砚……冤……”
凤梧却心说,颜渊?难道夫人知道自己碰到了颜渊公子,也知道是颜渊公子救了他?
王一博费力地擦去遮挡视线的眼泪,从边桌取了药汤,还没等凤梧找来细嘴葫芦,直接将药灌入自己口中,然后轻轻抬起肖战的下巴,心疼地吻了上去。
慢慢撬开毫无血色的嘴唇,将麻沸散渡了进去。
“这……二公子”
府医想说,服了麻沸散短期内口腔麻痹会失去味觉的,明明用细嘴葫芦倒进去,药效一样。
……
一口,两口,三口。
肖战似乎是因为感受到了王一博的气息,很乖地将药汤全部吞咽。
渐渐地,麻沸散似乎是起了些效用,肖战的意识中后背发麻,似乎那不是自己的身体,整个头脑也是闷呼呼地发胀。
他想醒来,他听到了耳边有二郎的声音。
可眼睛似乎有自己的想法,怎么也睁不开,他难过地心慌,如鬼压床了般,在心底呐喊。
这时,凤鸣抬着凉开的一桶水进来,“公子,这桶水烧好了,另两桶也快了”
但见府医将白棉布浸入开水中反复消毒,边用木筷晃着棉布,边吩咐凤梧:
“在屋子中间找个长凳,一会要夫人趴上去,以便清洗。”
“唉,好!”凤梧急忙去准备。
王一博擦着肖战额头的汗液,“阿战不怕,我在”
“公子,夫人虽服用了麻沸散,可也不确定丝毫痛感都不会有,我动作尽量快,防止药效过时”
“嗯”
王一博小心翼翼地抬起肖战,因着后背的伤没法抱他,只能将人靠在自己后背,将人背到屋子中间。
跪在长凳边,轻轻放下,让人趴在凳子上。
府医开始清洗伤口,一道道鞭痕,血红醒目,王一博既不敢看,又逼迫自己去看。
他要记住肖战所受的屈辱,要记住阿战今日的痛苦,每一道伤口他都要刻在心里,记在脑中。
不论今日是谁罚了阿战,日后他定要百倍千倍地还回来。
“二郎……”
肖战似是被折腾清醒了些,他知道王一博就在身边,口中终于不喊冤枉了。
“我在,我在阿战,阿战不怕”
不知怎的,当他听到肖战喊二郎的时候,眼泪不自觉就顺着眼眶往下落,本就涕泗横流,这下更是完全止不住。
府医见状,轻言道:“二公子要不要洗把脸,别弄到了夫人身上……”
王一博起身找了块帕子,胡乱擦了擦,吸了吸鼻子,深呼吸调整了一番才又蹲回来。
府医已经开始清洗伤口,凤梧在一旁低声地呜咽。
“二郎……”
“我在”王一博紧紧握上阿战的手,“对不起,是二郎不好,二郎来迟了……你坚持住,清洗完就可以上药了”
“二郎……我不痛……可是,我是……冤枉的……”
似乎是麻沸散起了作用,肖战感觉不到太多的疼痛,人好像是醒着,但不知为何,就是睁不开眼睛。
他与大脑中的另一个自己挣扎了很久,才哼出那几个字。
“怎么会不痛,傻瓜……”
肖战也不肯回话了,王一博焦急地看向府医:
“他又昏睡过去了吗?”
“服了麻沸散的人,头脑中会产生些幻像,有的人会说胡话,二公子不必担心,也不必理会,反正您说的他也听不见”
听不见吗,我在的,阿战,我在,你别怕。
但见府医一瓢一瓢的水从肖战后背泼去,血液见了水如久旱逢甘霖一般,一股股地往外泂浻冒。
旧的血冲干,新的血又往外补,可府医却还是一遍一遍地冲洗着。
这样大概洗了一桶水,府医又拿出被烫过的白布,顺着伤口狠狠地擦拭,白棉布很快就被血色染红。
王一博的眉毛都要拧在一起,却也不敢吱声,他知道要将辣水清洗干净,这样过了药劲的肖战才会好受一些。
但凤梧不懂,他也不知道肖战是被沾了辣水的鞭子抽打,他看府医这样用力,只觉得这是遭的二遍罪。
一边大声哭,一边大声喊:“府医大人,求您行行好!我家夫人平日里待您不薄,何苦这样惩罚他,求您别擦了,夫人从小就怕疼……呜哇”
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凤梧如号丧一般,声音响彻了整个院子。
“鹿鸣!”王一博听得心烦,尤其是今日还得知凤梧父母的身世,他更加讨厌眼前这个碍事的人。
“把他给我拖出去!”
“二公子,二公子凭什么拖我,要不是我,夫人要被打死了,夫人受罚的时候,公子在哪儿!”
越想越气,凤梧也顾不上还在清洗伤口的府医,直接站起身来:
“二公子要打要罚悉听尊便,但不让我说,我也要说,他们冤枉夫人盗窃,可我们夫人才不稀罕那破玩意儿”
“二公子有功夫在这欺负我,不如去了侯爷屋里给我们夫人伸冤,也好叫他……呜哇”
“叫他在昏睡的时候,呜哇,别再喊冤枉了,呜呜”
“我们可怜的公子,造了什么孽要嫁给你,啊呜呜”
“鹿鸣!”
凤梧哭得王一博头痛。
鹿鸣见状,连拖带拽地将凤梧拖出房中,关了门守在门口。
不想凤梧却对他拳打脚踢,鹿鸣也无奈地看向这个疯了似的人。
“别打了,你看不出来你家夫人后背有辣水需要洗掉才行吗?”
“辣水?什么是辣水?”
“你还真是蠢,用鞭子沾了辛辣之物泡的水,然后再行刑”
凤梧愣住,“什么?他们竟然!这么狠?”
“行刑的时候你不在旁边吗?怎的你主子遭了这么大的罪,你却毫发无伤?!”
“我搬救兵去了,他们在肖家打了夫人二十杖,大娘子说了,回了府要押去祠堂继续鞭刑”
“我肯定要去找二公子啊,只有他能救夫人了”
“可是……呜呜……我去了兵部司,去了校场,哪儿都没人,还好,还好碰到了颜渊公子,这才救下我家夫人”
“颜渊公子是谁?”
“颜渊公子,是夫人在临安的发小”
“你说的可是这次科举会试中的会元?”
“应该是吧,不知道,不重要,反正是要当大官的”
“对了这院中的人呢?平日里都在里面晃悠,今日夫人遭难,却一个人影都不见”凤梧内心暗骂这些人没心肝。
“二公子怕有别院的眼线,进来前命我把人都赶去外院了”
“哦”凤梧心里对王一博还是有埋怨的,但眼下他们在这府中,好像除了依靠二公子,也没什么其他出路了。
他知道不能太过分,不然夫人也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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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背终于清理干净,整整用了三大桶凉白开,后背的伤口也被冲洗地发白,府医上了些促进愈合的药膏,一圈一圈将肖战包起来。
“伤口注意不要沾水,怎么也要十天半月才能好,每日早晚各换一次药”
府医一边收拾着药箱,一边嘱咐着。
“二公子,老夫……有一事相求”
“您但说无妨”王一博还保持蹲着的姿势,紧紧握着肖战的手,看向府医。
“大娘子那边,应是不希望我给夫人用这麻沸散的……”
“您放心,我明白,会让门外两人守口如瓶”
“那老夫就放心了……夫人已无大碍,近期都要趴着睡,如果发热,按这个方子煎药。”
“好”王一博接过药方,“刘先生,我就不送您了”
“二公子留步”
“凤梧!”王一博高声冲门外喊去。
闻声凤梧急忙进来,“夫人怎么样了?”
“换床新的被褥,再去拿一身干净的亵衣”王一博背着肖战,抬眼嫌弃地看向冲进来险些撞到他的人。
“哦,好”凤梧手脚麻利地铺了床新被。
王一博走到床边,跪下,慢慢地将肖战顺进床里。
府医说了,肖战睡一觉,明早才能醒来。
“你跟鹿鸣再烧一桶水,把地上的血迹也给清洗干净了”
几人收拾妥当已是半夜,肖战身体已被王一博擦洗干净,干干爽爽地趴在床上,就连发丝,都是王一博一缕一缕轻轻擦干的。
现下的肖战在他眼中,就如瓷娃娃,一碰就能碎。
他看着苍白的小脸,毫无血色,自责地恨不得将那些辣水都沾到自己身上,给自己抽上千次万次。
他恨自己今日不在院中,没能陪着肖战,恨自己几个时辰前还在跟先生争论什么复仇和肖战二选一的事。
可当凤梧与鹿鸣都退下,暗暗想着肖战为何突然被诬告,慢慢先生的话也重现在耳旁:
“如果肖战不是他们的人,你觉得他们会在乎他的命?你护不住他的!”
还没等自己的豪言壮语许诺自己可以护住他,他便已经半条命搭进去了……
请二郎,护砚和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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