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探质子府

肖战几乎是拖着身子挪回燕王府西角偏院的。

一路上，所有遇到的下人，无论是洒扫的还是匆匆路过的，看他的眼神都彻底变了。不再是单纯的鄙夷或忽视，而是掺杂了浓重的惊疑、探究，甚至是一丝隐晦的恐惧。他们远远看见他就避开，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像潮湿的霉菌，无声无息地蔓延在深宅大院的每一个角落。

“就是他…白日里和那敌国质子……”

“搂抱在一起…不成体统！”

“还喊着什么疯话…博君一肖？”

“怕是中了邪祟……”

那些声音低低的，却像针一样扎进肖战耳朵里。他低着头，把脸埋进阴影里，后背的伤和胸口残余的闷痛让他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更难受的是那种无所遁形的难堪和孤立无援的恐慌。

他终于蹭回那间破败的泥坯房，冰冷的空气和霉味扑面而来，竟让他生出一点可悲的“安全感”——至少在这里，他被嫌弃是正常的。

老仆不在，不知是躲开了还是又被派了别的活。肖战反手闩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滑坐到地上，长长吁出一口气，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

他需要理清思绪，但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王一博那双冰冷含杀意的眼睛，和系统毫无感情的“抹杀”警告。

还有……共享痛觉。

他下意识摸了摸胸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被无形之力攥紧的错觉。这到底是什么原理？魔法？诅咒？还是那破系统搞的鬼？如果王一博受伤，他也会疼？那如果……王一博死了呢？

这个念头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他猛地站起身，因动作太快牵动了伤口，又是一阵龇牙咧嘴，同时下意识地侧耳倾听，仿佛能隔着重重院落听到质子府那边传来同样的抽气声。

当然什么都没有。只有窗外呼啸而过的冷风。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在这间徒有四壁的破屋里翻找。原身是个王府弃子，不受待见，物质匮乏得可怜。除了一张破床，一张歪腿桌子，墙角那几捆散发土腥味的草药，几乎别无他物。

他摸索着床铺上的干草，敲打着泥坯墙壁，甚至趴在地上看了看床底。

一无所获。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手指在床板一道不起眼的裂缝里，触到了一个硬物。

他心中一动，小心翼翼地用指甲抠挖，半晌，抠出一个用脏污油布紧紧包裹的小东西。

心脏莫名开始狂跳。他颤抖着手，一层层打开油布。

里面不是什么奇珍异宝，而是一块半个巴掌大的铁牌，和他腰间挂着的那块遗物很像，但更小，更薄，边缘光滑，像是经常被摩挲。铁牌正面刻着一个模糊的兽头，背面，却不是什么古体字或花纹，而是两个极其歪扭、却清晰可辨的现代数字和字母——

“bjyx”

肖战的呼吸骤然停止，眼睛死死盯着那四个字符。

bjyx…博君一肖？！

这绝对不是这个时代该有的东西！是原身刻的？不可能！原身一个古代弃子，怎么会知道这个？

唯一的解释是……这不是原身的东西。

是另一个穿越者留下的？

在他之前，还有人穿过来了？那个人……和王一博有关？和“博君一肖”有关？

巨大的谜团像黑洞一样吞噬过来，让他感到一阵眩晕。他紧紧攥着那块微凉的铁牌，指节用力到发白。

必须再去一趟质子府！

这个念头疯狂地冒出来，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哪怕王一博想杀他，哪怕那里是龙潭虎穴，他也必须去。这铁牌，可能是唯一的线索！

这一次，他不能像白天那样莽撞了。

他等到夜深人静，王府各处的灯火依次熄灭，连巡夜护卫的脚步声都变得稀疏慵懒。他换上一件深色的、更破旧但不易反光的衣服，将那块铁牌紧紧攥在手心，像握着一枚滚烫的护身符。

悄悄拉开房门，冷风灌入，他缩了缩脖子，像一抹幽魂滑入沉沉的夜色里。

避开偶尔走过的护卫，躲藏在假山树木的阴影中，他对这破落偏院周边的地形倒是熟悉——毕竟，原身在这里活了十几年，哪里能藏人，哪里是死角，几乎成了本能。

王府的高墙对他这个现代灵魂来说本是天堑，但幸运的是，西角院墙外恰好有棵歪脖子老树，枝杈虬结，伸进了院内。他忍着背后的剧痛，笨拙又拼命地攀上树干，哆哆嗦嗦地翻过高墙，落地时摔了个结结实实，疼得他眼前发黑，差点背过气去。

他瘫在冰冷的土地上，缓了好一会儿，才咬着牙爬起来，一瘸一拐地朝着质子府的方向摸去。

深夜的京城寂静无声，只有更夫遥远的梆子声回荡在空旷的街道上。质子府比白天看起来更加森严，高墙矗立，如同蛰伏的巨兽。

他不敢走正门，绕着府邸外围，寻找着可能潜入的缺口。终于，在一处相对偏僻的墙角，他发现了一个不起眼的狗洞，被枯草半掩着。

犹豫只在一瞬。肖战咬咬牙，毫不犹豫地趴下身，忍着屈辱和背部的刺痛，艰难地从那狭窄肮脏的洞口钻了进去。

府内巡逻的守卫明显比王府更严密，步伐整齐，眼神锐利。他心跳如擂鼓，利用夜色的掩护和庭院中假山花木的阴影，一点点朝着记忆白天被带去的那间偏室挪动。

有惊无险地躲过几队护卫，他终于蹭到了那偏室的窗外。

窗纸透出微弱的光晕，里面有人！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沾了点口水，悄无声息地在窗纸上洇开一个小洞，屏住呼吸，凑上去向里窥视。

烛火摇曳。

王一博并未安寝。他背对着窗户，站在一张书案前，身上只着一件素色中衣，墨发披散下来，少了几分白日的冷厉，多了些难以言喻的孤峭。

他微微垂着头，似乎正在看手里的什么东西。烛光勾勒出他流畅的下颌线和微抿的薄唇。

肖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他手里拿的是什么。

就在这时，王一博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过身，目光如电，直射向窗户！

肖战吓得魂飞魄散，猛地缩头蹲下，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用手死死捂住嘴，才没让惊喘溢出喉咙。

室内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朝着窗口而来。

完了！被发现了！

肖战浑身冰凉，绝望地闭上眼。

然而，脚步声在窗内停住了。并没有推窗查看。

一片死寂。只有他狂乱的心跳撞击着胸腔，震耳欲聋。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就在肖战几乎要虚脱时，窗内传来一声极低极低的、几乎像是错觉的叹息。

然后，是王一博冰冷依旧，却似乎掺入了一丝复杂难辨情绪的声音，隔着薄薄的窗纸，清晰地传出来：

“既然来了……”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肖战紧绷的神经上。

“……就滚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