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凝土管道内的黑暗浓稠如墨,将一切声音和光线都隔绝在外,只剩下自己粗重压抑的呼吸声和心脏在逼仄空间里沉闷的回响。
陈默蜷缩着,帆布包冰冷的金属搭扣硌着他的肋骨,带来一丝清晰的痛感,提醒着他此刻的真实。
他像一头被困在陷阱里的幼兽,在经历了最初的惊惶奔逃后,被迫蛰伏下来,舔舐伤口,积蓄着微薄的力量,也积蓄着……某种冰冷的恨意。
那条短信带来的恐惧余波仍在神经末梢跳跃,但他强迫自己冷静。恐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必须思考。
谁发的短信?周律师吗?如果是他,意味着周律师可能也处在某种监控或危险中,只能用这种方式示警。如果不是他……那意味着有另一双眼睛在暗中注视着他,目的不明。
无论哪种可能,都意味着他的处境已经危险到了极点。“迷途”被查,强哥被抓,龙哥和江临舟那条线上的损失,绝不会轻易罢休。报复是必然的,只是时间和方式的问题。
他不能坐以待毙。
他需要力量。不仅仅是活下去的力气,更是反击的力量。
这具身体太弱小了。他需要钱,需要信息,需要……一把能捅穿黑暗的刀。
他在黑暗中慢慢坐直身体,摸索着拉开帆布包的拉链。里面东西很少:几件破旧衣服,母亲的照片和那点微薄的钱,还有……那本他从陈默书桌里找到的、写满了笔记的旧课本。
他的手指抚过课本粗糙的封面。陈默……这个沉默寡言的少年,似乎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读书这条路上。笔记工整而认真,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虔诚。
教育,是底层跨越阶层最艰难、却也最可能的一条路。
但现在,这条路对陈默(他)而言,几乎被彻底堵死了。没有身份,没有钱,甚至没有一个安全的落脚点。
他需要更直接、更快速的方式。
一个念头,像黑暗中滋生的毒菌,悄然浮现。
他想起在“迷途”后厨,偶然听到帮厨抱怨的话:“……龙哥那边新开的‘夜色’场子,听说更烧钱,也更来钱……”
“夜色”……龙哥的另一处产业?比“迷途”更高级,更隐蔽?
危险。极度危险。那可能是龙哥的老巢,是真正龙潭虎穴。
但……高风险,往往也意味着高回报,以及……更接近核心信息的可能。
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再次掐入掌心的旧伤。
去吗?
像自投罗网的飞蛾,扑向那团可能将他焚烧殆尽的火焰?
内心的恐惧在尖叫着拒绝。但另一种更冰冷、更偏执的东西,压倒了恐惧。
他受够了躲藏,受够了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苟延残喘!如果注定要毁灭,他也要撕下对方一块肉来!
他猛地掀开遮挡入口的铁皮,钻出了混凝土管道。
天光已经大亮,但被厚重的工业尘埃和阴云笼罩,显得灰蒙蒙的。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记忆中帮厨提到的、“夜色”可能所在的区域走去。
那是一片正在开发的商业区边缘,新旧交替,鱼龙混杂。几栋崭新的写字楼旁,还夹杂着待拆迁的旧厂房和混乱的城中村。
“夜色”并不难找。它甚至没有刻意隐藏,就开在一栋半新不旧的商业楼底层,门面是低调的黑色玻璃,没有任何醒目标志,只有一个不起眼的、用灯光勾勒出的“N”字招牌。门口站着两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耳麦的保安,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偶尔经过的行人。
比“迷途”的档次高得多,戒备也森严得多。
陈默的心沉了下去。硬闯是找死。
他在马路对面的公交站牌后徘徊,观察了很久。进出的人不多,但看起来都衣着光鲜,非富即贵。车辆也多是豪车,直接驶入地下停车场。
他几乎看不到任何混进去的可能。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一辆印着某知名西点店logo的配送面包车,停在了“夜色”的后门通道处。
司机下车,和后门保安说了几句,然后开始从车里搬下一个个精致的糕点盒。
陈默的眼睛猛地一亮!
他耐心地等待着,直到司机搬完最后一盒,上车离开。
他立刻压低帽檐,快步穿过马路,绕到后巷。那辆西点店的车已经开走,但后门通道还开着,一个穿着白色厨师服的人正站在那里抽烟。
陈默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声音刻意带上几分焦急和窘迫:“师傅!师傅不好意思!刚才送来的慕斯蛋糕,是不是少送了一盒?前台那边在催!”
那厨师愣了一下,皱着眉打量他:“少送了?不可能啊,我核对过单子……”
“真的!就少一盒黑森林的!您能不能帮忙再看看货单?或者车里有没有落下?”陈默语气急切,眼神却飞快地瞟向厨师身后那扇虚掩的、通往内部的后门。
厨师被他催得有点烦,嘟囔着:“真是麻烦……”他转身朝门里喊了一声,“小张!帮我看看刚才甜蜜蜜送来的单子!”
趁着厨师转头喊人、注意力被分散的瞬间!陈默像一道影子,猛地侧身,从那扇虚掩的门缝里挤了进去!
动作快得几乎无声!
门内是一条相对干净的员工通道,空气中弥漫着食物和消毒水的混合气味。他不敢停留,立刻低着头,快步向前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幸运的是,通道里偶尔经过的服务员和帮工都行色匆匆,没人特别注意他这个穿着普通、低着头的新面孔。他似乎被当成了新来的临时工。
他尽量避开人多的地方,凭着直觉朝着更深处、看起来像是仓库或者设备间的地方摸去。
在一个拐角,他听到两个正在抽烟休息的男人的对话。
“……龙哥今晚过来吗?”
“来,听说要见个‘大客户’,让我们机灵点,别出岔子。”
“啧,上次‘迷途’的事,龙哥火大得很,强哥那几个废物……”
“小声点!……听说不是意外,是有人点了水?”
“妈的,查出来非剥了他的皮……”
陈默屏住呼吸,紧紧贴着墙壁。
龙哥今晚要来!见大客户!
他的机会……或许来了?
他必须找到龙哥在哪里见客!或许能听到什么!
他小心翼翼地继续深入,通道越来越复杂,房间门牌上的字迹也变得模糊。空气里那股甜腻中带着化学刺鼻的味道,似乎又隐隐约约地飘了过来。
他循着那味道,走到一扇厚重的、看起来隔音很好的双开门前。门虚掩着一条缝,里面似乎是一个私人包厢或者办公室。
那味道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他心脏狂跳,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贴近门缝。
就在他即将能看到里面的瞬间——
一只冰冷粗糙的大手,猛地从后面捂住了他的口鼻!巨大的力量几乎捏碎他的颌骨!
另一只手臂如同铁钳般死死箍住他的身体,将他猛地向后拖拽!
“唔——!”他拼命挣扎,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力量悬殊得令人绝望!
他被粗暴地拖进旁边一个黑暗的杂物间,门被重重关上。
捂住他嘴的手稍微松开了一些,但依旧威胁性地扣着他的下颚。一个压得极低的、冰冷的声音,贴着他的耳廓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小子,”
“你他妈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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