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都，朱雀大街。
“二公子，你快点放开奴才，拉拉扯扯的像什么话？”肖战像只炸毛的奶猫，被沈徊紧紧扣着手腕动弹不了。
“跟我去城南赌石坊！”
“奴才今日当值，耽误了差事，我爹会骂死我的！”
“多稀罕呢！”沈徊大笑，一把搂住肖战的肩头，“你那当值，不是看话本子就是睡觉，我大哥房里的贵妃榻都快被躺出坑了！”
肖战抬脚就在沈徊的脚上狠狠踩了一下：“那又如何，那是主子疼我，你管不着！”
沈徊一把掐住肖战软乎乎的脸蛋，指尖陷进那层细嫩的皮肉里，故意挤得他鼓起两颊，“你看看你都胖成什么样了！整日好吃懒做！还不赶紧活动活动筋骨，当心哪日胖得连国公府的门槛都跨不过咯！”
“你还游手好闲呢！我不同你去了！”肖战转身就要跑，被沈徊拽着腰带扯了回来。
“别呀，赌石坊来了一批新的石头，跟哥去瞧瞧，保准有得赚！”
“国公爷知道会打断你的腿的！”
“反正又不是打你的，你怕什么，老规矩，五五分成怎么样？你不是说罗姑姑要过生辰了，你看上了一套头面，想要送给她吗？”
肖战想了想，点了点头，“行吧！”
两人走进赌石坊，霉味混着原石的土腥气扑面而来，肖战非但不嫌，反倒眼睛一亮，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他从小就喜欢四处乱挖，国公府的后院都被他挖了个遍，后来慢慢就喜欢上了玉石，沈铎帮他找了许多相关书籍翻阅，小奴才别的看不进去，这些倒是看的津津有味。
“怎么样？没白来吧！”
“嗯！”肖战眼睛亮亮的点了点头。
赌石坊是由大夏数位商贾合资所开，大夏疆域辽阔，玉矿脉纵横，尤以云州、蓝田两大玉脉闻名天下，所产翡翠质地通透、水头丰沛。反观西凉，戈壁连绵，玉矿寥寥，质劣量少。所以自这赌石坊开业，日日车水马龙，许多达官贵人皆汇聚于此，生意甚是兴隆。
沈徊拽着肖战在坊里穿梭，两侧堆叠的原石泛着冷光。他刻意放慢脚步，好让肖战能挨个摸过去。
“那边的都是蓝田新矿的，还有云州老坑的，伙计说每一块都能开出绿，我们要不要去买两块！”
肖战撇了他一眼，“那个看纹路品相就知道很贵，你有钱买吗？”
“嘿，二百两我还是能拿出来的！”
“你不是又在你外室那坑的人家体己钱吧！”
沈徊一把捂住肖战的嘴：“小祖宗，你小点声，什么外室，那是红颜知己！”
“有什么区别吗？外边都那么说！”
“行行……不提她了，你有没有看上的？”
肖战往前走去，踮脚扒拉着面前的石堆，指尖轻叩石皮，突然翻到一块布满蜂窝状纹路的灰石头，兴奋的拉住沈徊的袖子：“二公子！这个！就要这个！”
“肖小战！”沈徊一把捏住肖战的脸颊，“你是对本公子越来越敷衍了！这些都是哄小娃娃的玩意儿！”
肖战气的鼓起腮帮子，“你别捏我脸！”
老板在一旁看热闹看的开心，笑眯眯的说：“沈二公子买下就当哄这小娃娃了！十文钱一块！”
沈徊无奈的摇了摇头，从袖兜里掏出一百两递给肖战，“够你折腾不！”
肖战立刻眉开眼笑，“谢二公子！”
肖战眼睛亮的像星子，将选中的石头排成一列，脸上蹭的像只脏兮兮的小花猫，依然乐呵呵的说道：
“我选好了，麻烦老板解石！”
开石的壮汉抡起铁锤时，肖战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沈徊下意识的用袖子挡在小奴才身前。
第一锤下去，石皮裂开道缝，翠绿的光晕渗出来，第二锤石块“咔”地裂成两半，莹白的玉髓里裹着条翠绿，水头足得能照出人影。老板瞪大眼睛，连声嚷着：“见绿了！见绿了！瞧瞧这水头！”
沈徊高兴的凑过去，“战战，真厉害，废石也能开出绿！”
老板一听不乐意了，“二公子慎言，我这可不是废石！你看哪个废石能开出这么好的料子！”他心里盘算着，这批卖完下批就涨价，一两一块。
“甭废话，给本公子估算一下翻了多少倍！”
老板的算盘珠子噼里啪啦一算，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说：“单这一块，在西市就能卖三千两！”
沈徊笑的嘴都合不拢，要不是肖战以后有可能是自己长嫂，他真想抱着亲一口，虽然小的时候也没少偷偷亲，但是现在小家伙没有小时候好糊弄，他要敢亲，他爹真能把他腿打断。
肖战得意的眨了眨眼睛：“掌柜的，其余几个也给我开了！”
“好嘞！”
摊子前已经聚了好些看热闹的人。
第二锤落下时，众人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整块石头竟是通体碧绿的玻璃种，中间透着一缕一缕的绿带，是金丝种。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竟然开出金丝种，这个怎么价值也在万两以上了！”
老板喉结滚动，这等成色的翡翠，放在京城世家里都能当传家宝，这小奴才运气也太好了吧！
“剩下几块也一起解了吧！”肖战美滋滋的说道。
壮汉锤子也不敢抡了，赶紧换成了小巧的解玉砂轮。
所有人都屏息望着，大气都不敢出，心里却默念着，不可能再开出来了吧！
然而，当一个开出黄翡，另一个开出冰种飘花，最后一块竟然开出极其罕见的紫翡，刹那间，整个赌石坊鸦雀无声，眼中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
沈徊惊得嘴都闭不上了，直呼老天爷，他家小奴才真是神了，他刚才看的真真的，小奴才就选了面前几个，随意的他都以为他是在糊弄自己。
“二公子，金丝种那个给夫人打手镯，黄翡给国公爷做印鉴，这个回去给我爹爹二叔做腰佩……那个紫色的运去南城卖了！这样安排可好！”
沈徊捏了捏肖战的鼻子，宠溺的说：“好！当然好，都依你！”
紫翡是这里最稀有的，能够卖个不菲的价格，小奴才坏心眼，自己品级低，只能佩戴下等玉，每次开了上等料子都要卖了换成银钱，今天是开出的多，这才想着孝敬主子们。
沈徊哼着小调，心里美得直冒泡，“战战，咱们中午不回去吃，二哥带你下馆子，吃那家白榭居的樱桃肉！”然而，一回头，哪里还有小奴才的身影。
“战战！”沈徊急了，这里人多眼杂，小奴才又是坤泽，可不能让人占了便宜。
他放眼寻去，只见肖战正被个蓝袍公子拽着往那堆上等料石旁走去。
沈徊咬牙切齿，“好你个江越凡！”
沈徊刚刚走近，就听见里面传来争吵声，小奴才缩在江越凡身后，江越凡正在跟那掌柜的吵的不可开交。
“他说你这料是废料，就是废的！本公子花了足足三百两买你这么个废料？麻溜的退钱！”
那掌柜的通身贵气丝毫没有被他唬住，“您堂堂相府公子竟然轻信一个奴才的话，这批料子是蓝天新矿的上等货，我把话放在这，不管谁买下，不出绿，我百倍赔给他！”
买上等料的好处就是，钱花出去就必然能看见出绿，只要出了绿，纵使开不出天价翡种，也不至于赔的太惨，但却有很大概率出现稀有翡种，众人都是揣着这份侥幸，宁可咬着牙多掏银子，也要碰一碰开出帝王绿的运气。
两人吵的谁也不让谁，沈徊将小奴才拉回自己身边，沉着脸问道：“乱跑什么，出了事怎么办？发生什么事了！”
肖战看见沈徊顿时有了底气，气势汹汹的将事情经过告诉他。
原来江越凡看小奴才这么有本事，想要借他的眼瞧瞧自己买的料子能不能开出稀有，哪知道小奴才看了一眼直接说这就是块石头，里面什么都没有，江越凡一听就火了，跟掌柜理论起来。
“战战，你确定？上等料都能出绿，不可能是废石的！”沈徊朝着小奴才疯狂眨眼睛，明摆着不愿他蹚浑水。
平时他多么口无遮拦也就罢了，可这赌石坊是夏朝商贾开设，上等料子一般都是夏朝皇商特供，他们还真得罪不起。
“就是！”掌柜趾高气昂的仰着头颅，满脸轻蔑地瞥向肖战，“你一个小娃娃怕是石头纹路都辨不明，也配谈什么玉石？方才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全凭运气罢了！”
“才不是！”肖战“啪”地拍在掌柜所指的那块青灰石料上，“您瞧瞧这块石头纹路杂乱无章，色泽暗沉毫无灵气，更无半点松花蟒带因此不可能出现绿……”肖战对自己十分自信，那么多书籍可不是白看的。
掌柜的冷笑一声，“别说还真不是一窍不通！不过……就算没有松花蟒带，遇上特殊的开采环境，比如玉矿深处受特殊地热影响，或是石层挤压产生异变，这石头里照样能出绿！看石的门道多着呢，小人从小就跟着父亲下矿，走眼的次数屈指可数！”
肖战闻言，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小眉头紧紧皱起，脑海中飞速回想书中所言，却从未见过此类说法。
“不对！里面肯定什么都没有！你少唬人！”
掌柜的斜睨着肖战，眼里满是讥诮，“那不如现在就解石，若是开出绿，你们把刚刚开的紫翡让给我怎么样？”
“那要是开不出呢？”肖战问。
“若是开不出，我赔你们这块原石价格的一百倍如何！”
肖战掰了掰手指，沈徊幽幽说道：“三万两！”
肖战弯了弯眼睛，看向江越凡，比了三根手指，“江大公子，你要分我三成！”
“小祖宗赢了分你五层都行，你有没有把握呀！”江越凡看着肖战那副懵懵懂懂的样子，后悔自己刚才的冲动了。
肖战伸手搭在江越凡肩上，“放心吧！”
沈徊将肖战的爪子从江越凡肩上扒拉下来，“你是个坤泽，注意一点！”
肖战看向掌柜的，“开吧！一会儿准备好银票哦！”
掌柜的看着肖战那副志在必得的模样，心里泛起嘀咕，这小娃娃有点邪门，莫非……
他朝身后招来伙计，耳语了两句，伙计闻言脚步匆匆的往二楼走去。
二楼雅间内，檀木屏风后转出两道绰约身影。大夏长公主倚着圈椅，轻轻拨弄着青瓷盖碗里的碧螺春，眼角余光透过西洋传来的双面白玉屏风，将楼下纷争尽收眼底。
王一博端着茶盏的手悬在半空，眉峰微蹙，眸光越过人群，直直落在肖战那张明艳夺目的脸庞上，这小奴才在外面鲜活的像只兔子。可他总忍不住想起那日肖战伤心流泪的眼睛，漆黑的瞳仁里蓄满泪水，像被雨打湿的蝶翼，每每忆及，心尖便无端揪紧。
伙计“噔噔噔”跑上楼，朝着王一博行了一礼就凑到了赫连戟月跟前，压低声音说：“殿下，掌柜问您，这块石料解不解得！咱们失了钱财事小，丢了面子事大，还请公主殿下示下！”
恐怕很少人知道，赌石坊表面是众商贾合营，实则幕后大掌柜正是大夏长公主。她凭借玄凰机的神通，在各国设立赌石坊，金银如流水般涌入她私库，她发间那支赤金累丝衔珠凤钗，比西凉皇后的后冠还要贵重三分。
但此事，她没有隐瞒王一博，甚至将自己的腰牌给了他，让他有需要自己去账上支钱就是，王一博当然不可能会真的用，但是公主待他赤诚磊落，反倒让他心头动容。
赫连戟月轻轻叩动玄凰机，召来一只玉灵雀，这灵雀能够准确的探查出石料里是否有玉石。
“去吧！可以开，料子没有问题！”
伙计高兴的退了出去。
“王爷！”赫连戟月转头，“您说能不能开出绿？”
王一博笑了笑，“本王早就听说沈铎这个小奴才，有些透石的本事，想来也不是空穴来风！”
赫连戟月凤目微挑，“王爷这是压那小奴才赢？”
王一博轻轻摇头，执起银匙舀了块云片糕递到赫连戟月碟子里，温声道：“许是有些本事，但是在公主面前不成气候，公主何必同他一般见识！回头本王让沈国公和江丞相斥责他们就是！”
赫连戟月被王一博眼里的温柔晃了神，笑着说：“王爷说的是！”
掌柜的得到公主的回信，心里立刻就有了底气，“小娃娃看好了，一会儿把紫翡输给我可不要哭鼻子！来人，解石！”
肖战扬起小脑瓜，“尽管开！”
壮汉抡锤，石皮崩裂的刹那，众人瞬间瞪圆眼睛。
石芯干干净净，半分玉色也无，只剩灰扑扑的石渣散落一地。刚刚还沸腾的赌坊霎时死寂，楼上青瓷盏落地的声音，清晰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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