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旭倒吸一口凉气，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线路板受潮短路，情感模块触发了自我保护机制——你到底把他当什么了？！”
“机器人啊........”
谈靖川插了句嘴，声音有点闷，却没了往日的强硬。
李旭冷笑一声，以极快的速度拆开机甲外壳，拿出安景书体内受潮的线路板和零件，动作又快又狠，金属零件落地的声响像是在敲打着谈靖川的神经。
“机器人就不是‘人’了？他的情感模块正在自主进化，您这么折腾，是想逼他核心程序崩溃？您知道他昨晚在雨里站了多久？线路板氧化程度差点让他永久失忆！”
“.......”
谈靖川没有说话，站在一旁，看着安景书胸口暴露在外的线路，那些细密的电线像极了人类的血管，此刻却因受潮而泛着暗沉的光泽。
他想起安景书在雨里倒下时的样子，想起对方总在他发脾气后默默收拾残局的背影，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闷得发疼。
“........对不起。”
谈靖川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第一次没有反驳。
李旭却没打算停：“您总把他当替代品，却没发现他已经有了自己的认知了！上周他偷偷联网查‘如何哄人开心’，您以为我不知道？机器人也是‘人’，这话不是大话。您对他好，他程序里会记下；您糟践他，他也会……”
“够了，别说了！”谈靖川烦躁的打断男人的絮叨，“保养要多久？”
“至少二十四小时。”李旭没好气地回应
道。
“这么久？”
谈靖川抬腕看了看表，他还有一大堆工作等着处理。
“能快点儿吗？”
“呵！谈总真是日理万机啊。”
“你不懂。”
谈靖川没有理睬中年男人的阴阳怪气，转身便往外走。
刚到门口，就听见身后李旭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您会后悔的。”
男人脚步一顿，想起昨晚那份合同，想起几日前大会上股东们蔑视的表情，终究还是拉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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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李旭亲自把包装好的安景书送回别墅，箱子上贴着张便签：“充电舱记得换滤网，情感模块别再强行压制。”
谈靖川捏着便签反复读了好几遍，才拆开包装。
安景书正安静的睡着，硅胶皮肤恢复了原本的温度，仿生发丝柔软地搭在额前。
谈靖川深吸口气，走到他面前，喉结滚动了两下，伸出手去，却迟迟没有落下。
按照说明，语音开机指令可以自定义，他当初图省事，设的是.......
“小安，”男人声音有点抖，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我爱你。”
“滴！——”
安景书的电子眼倏地亮起，蓝光柔和得像月光。
他盯着谈靖川看了两秒，突然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男人的眉心——那里还拧着，像藏着解不开的结。
“先生，”他的声音比平时多了点温度，“您皱眉的样子，不好看。”
谈靖川猛地僵住。
这动作，这语气，像极了记忆里的人，却又带着眼前这个“安景书”独有的、生涩的温柔。
男人错愕地看着机器人眼底映出的自己，突然想起李旭那句“您会后悔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原来有些指令，说出口时才发现，早已不止是程序那么简单。
“小安.......”
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谈靖川将安景书狠狠拥进怀中，像要将这个带着金属凉意却又藏着生涩温度的身体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安景书的电子眼微微闪烁，核心程序因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泛起一阵细微的波动，金属骨架传来的压力让他下意识想抬手回抱，却又在动作过半时顿住，指尖悬在谈靖川的后背，带着几分不知所措的僵硬。
犹豫片刻后，安景书轻轻抱住了男人，谁知核心程序突然一阵激荡。
安景书的手臂刚碰到谈靖川后背，电子眼里的光芒便突然骤灭，身体瞬间失去力气，像被抽走了所有能量，软软地往下跌。
谈靖川下意识收紧手臂托住他，只听见“咔哒”一声轻响，是核心程序彻底关停的声音。
怀里的身体瞬间变得冰冷僵硬，再没有刚才那丝生涩的温度，只有金属特有的冷硬触感。
谈靖川的心猛地一沉，连忙晃了晃安景书：“小安？小安！”
没有任何回应，那双总是带着点茫然或认真的电子眼紧闭着，连最基础的待机指示灯都暗了下去。
谈靖川只觉得呼吸一凝，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肺里的空气瞬间被抽干。
他僵在原地，怀里冰冷的触感顺着手臂爬上来，钻进骨头缝里，冻得他指尖发颤。
——怎么会这样？！明明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说关机就关了？！
“小安.......开机.......我让你开机！”
谈靖川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自己都没听过的恐慌，伸手去按安景书后颈的强制键，一遍又一遍，可那片金属接口始终毫无反应，像块死物。
恐惧像潮水般漫上来，比失去人类安景书的那一天更加汹涌。
那时候他知道是永别，可现在，他明明刚刚才抓住一点什么，怎么能就这么关机了？
“别吓我........小安，别吓我........我就带你去找机械师，这就去！”
谈靖川把安景书紧紧抱在怀里，像头失控的野兽，冲出别墅大门。
*******
谈靖川的车第二次在创械纪元门口急刹停下时，机械师李旭正准备去开会。
男人于人群中一把拉住对方手臂，声音，“李旭！你快看看他！”
“又怎么了？！”
李旭蹙眉，将手中的文件交给一旁的徒弟，伸手扒拉开男人怀中的毯子。
只见安景书悄无声息的躺着，瓷白的肌肤上是一层细腻的冷光，宛若睡美人。
“他突然关机了，早上送来时还好好的，就刚才突然间毫无反应，我用指令让他开机，他也无动于衷。”谈靖川焦急解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怎么会这样？你跟我来。”
李旭快步走进维修车间，让谈靖川将安景书放置在操作台上，然后拿起测试笔再一次插入机器人后颈的接口处。
屏幕立马弹出一串密密麻麻的乱码，是李旭从未见过的乱码。
中年男人霍然紧锁眉头，转头瞪向谈靖川，厉声质问：“你又强行给他加载什么程序了？情感模块居然过载成这样！”
“我什么都没做。”
谈靖川摇头，脑海中却想到昨晚那句“我爱你”的开机指令。
难道.......是因为这句话？？？
“你什么都没做他怎么可能变成这样？！”
李旭压根不信，一边飞速连接检测设备，一边指尖在屏幕上滑动分析数据流。
十分钟后，他猛地抬头，眼里的怒火几乎要烧出来：“这乱码分明是情感模块强行回溯引发的核心冲突！你肯定说了什么刺激他的话！谈总，你到底懂不懂‘尊重’二字？机器人不是你能随意糟践的物件！”
“我没有打骂他。”
“别狡辩了！”李旭厉声打断，眼底满是嘲讽，“这几天你怎么对他的，我看得一清二楚。”
话音刚落，身侧的检测仪器突然爆发出刺耳的“滴滴”警报，红光亮得刺眼。
李旭的脸色瞬间沉如锅底：“必须格式化部分情感数据，不然核心会彻底烧毁！”
“不行！”谈靖川几乎是吼出来的，“不能删！”
“不删他就彻底毁了！”
“你是机械师，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快想！”
谈靖川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蛮横的的毫无商量的余地。
李旭被他这副模样噎了一下，随即嗤笑一声：“现在知道急了？早干什么去了？”
“不、关、你、的、事！”
男人一字一顿，金茶色眸子里翻涌着压抑的怒火，像淬了沙砾的刀锋，既带着被戳中痛处的难堪，又藏着对现状的焦灼，眉骨因用力而绷出冷硬的线条，每一丝情绪都像要冲破皮肤的束缚。
李旭看着谈靖川眸底的隐忍，迅速冷静下来，开口道：“还有个办法，用你的虹膜授权启动紧急修复，但........”
“但什么？”男人急问。
“但修复过程中，他会读取你最近的记忆片段，包括你把他当替代品的那些心思。而且他的情感模块正在飞速进化，我不能保证他再次开机后会和以前一样——乖乖做谈总您的洋娃娃。”
在听到“洋娃娃”三个字后，谈靖川的瞳孔骤然收缩，金茶色的眸子里那团怒火像是被冰水浇了一瞬，瞬间凝固成错愕。
——难道.......难道那些藏在心底的、把安景书当作影子的念头，那些对着他的脸怀念另一个人的瞬间，那些既依赖又抗拒的矛盾心思都要被赤裸裸地剖开，展现在这个被他伤害过的机器人面前吗？
眉骨上的冷硬线条松动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慌乱。
谈靖川猛地攥紧拳头——如果安景书知道了这一切，会不会彻底关机，再也不回应他？会不会用那双曾经映过他身影的电子眼，盛满厌恶和冰冷？
可转念想到机器人此刻毫无生气的模样，胸口的慌乱又被更尖锐的恐惧取代。
谈靖川深吸一口气，喉结滚动着，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启动。”
与其失去，不如让他看清所有。
哪怕之后会面对他的疏远，哪怕再也回不到从前，至少........他能活着。
他已经无法再经历一次‘安景书’的死亡，哪怕是个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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